按礼制来说,他们该尊称容珂为阳信郡主,可是太子之女封郡主是铁打的规矩,太子只有这一个嫡女,从皇帝登基起容珂就受封郡主,无论朝臣还是百姓都习惯了容珂的存在,所以人们说起容珂时,往往直接省略为郡主。这个习惯持续了许多年,直到容文妍出现,宣朝有了第二位郡主,用郡主来代称容珂的行为才显现出漏洞来。
为了不把两位郡主弄混,人们说起容文妍时,会称呼她的全称和静郡主,如果仅是郡主两个字,那便必是容珂无疑了。宫女太监都习惯了这种叫法,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听在容文妍的耳朵里,就尤其扎耳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太监,都敢想都不想地把郡主这个称呼列为容珂专属,那岂不是意味着,在这些人心中,其实容珂才是唯一的、名正言顺的郡主?
容文妍打断了太监的话,却又不说哪里不对,只留内侍在那里汗流浃背地想。慢慢地,太后也相通了关节,脸色也难看起来。
“一个下人,竟敢这样冒犯妍儿,拖出去,宫规处置。”太后扫了那个小太监一眼,她姿态依然高贵,但嘴里的话却冷冰刺骨。
被太后下令处置,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小太监吓得膝盖一软,连忙趴在地上,哀哀求情道:“太后饶命,和静郡主饶命……”
你看,又成了和静郡主,容文妍越气闷,原本打算求情的话也转了个弯,不想说了。
容珂实在看不下去,堂堂太后,为难一个小太监算什么本事?许是察觉到容珂的想法,新安悄悄地伸出手,按在容珂肩上。
因为一句口误就打杀人命,无疑这是极其不妥的,可是对于新安和太子来说,这却是打击太后和容文妍、显示东宫慈悲的大好机会。
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容珂仅是顿了一瞬,就继续开口了:“太祖母,这个小太监犯了何事,竟然到了或打或杀的地步?”
太后想到众人对容文妍的怠慢,正是生气的时候,没想到容珂还敢往火口上撞。她心口的气越不顺,居高临下地扫了容珂一眼,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个太后不慈?”
新安公主心中狠狠一跳,虽然她们心里是这样想的没错,但是万万不能说出来,被太后知道了那还了得?新安正打算说些什么,替容珂转移话题,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话题,容珂就直冲冲地撞上去了:“小太监刚才说‘郡主押了梁王’,有何问题?既然没说是哪位郡主,那么就是两个郡主同时下注。”容珂眼角瞥了跪伏在地的太监一眼:“你是这个意思吗?”
小太监如逢大赦,立刻头如捣蒜地说:“阳信郡主说的不错,奴是这个意思!”
容文妍确实和容珂同时押了梁王,所以虽然在场众人都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但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容珂的歪理。容文妍也不欲闹大,不然最后坏的还是她的名声,于是她也顺着容珂的话说:“祖母,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生气了,若是因为我让这些内侍遭灾,反倒是我的不对了。”
太后对容珂的话无从下手,正好容文妍也出面求情,太后也顺势缓和了脸色,说道:“罢了,你这个孩子就是心地慈悲,对下人也这样维护。以后没我看着,你受了别人欺负可怎么办?”
这个别人代指的还真不明显,容珂心里嗤笑,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的是容文妍,现在出来圆场说自己无意的也是她容文妍。
这场争锋产生的莫名其妙,化解的悄无声息,宫殿里依然云淡风轻、笑意嫣然,可是只有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是无情又锋利的刀剑,仅仅说话间的功夫,他就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经此一遭,他哪敢继续卖弄口舌,连忙爬到一边候着,显然皇后和太后也没心情听他讲故事了。皇后这时才笑着开腔:“要我说和静真是好性子,温柔雅致,安静体贴,简直堪当宗室典范。”
皇后话,其他人哪敢不陪着,作陪的妃子王妃都连声应和,太后好容易才被哄高兴了,于是说:“妍儿性子好,少不得要我多操心些。你和阳信同为郡主,但你的辈分比她高,总是用一样的用度也不成体统。长幼尊卑不可乱,依我说,不如把妍儿的份例再调高些,和公主一个等级好了。”
太后这话一出,别说后宫的妃子们,就连萧景铎这个外人都听不下去了。
他以为他们家的老夫人就够偏心了,可是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宫里的太后就连偏心都这么理直气壮。
皇后对此是没什么意见的,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若是寻常人她或许可以卖太后一个好,但是容文妍身份特殊,没有皇帝肯,这话就连皇后都不敢应。
皇后只是笑,不说话,新安公主也只当自己听不见。太后见这些人这样作态,心里还有什么不懂的,她也不悦起来,板起脸不再说话。
好在这时候皇帝传过话来,宴会可以开始了。皇后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众人往外走,略过了方才那个尴尬的话题。
宫宴早就准备妥当了,只要皇帝和突厥可汗腾出空来,宫宴随时都能开始。宴席摆在花园里,今日又是难得的好天气,所以即使刚刚经历了一场不愉快的谈话,众人的心情还是轻快起来。
有皇帝在,太后也不敢再向方才一样给新安和容珂这些人摆脸色,宴会其乐融融地进行着。皇帝和突厥可汗是宫宴上绝对的中心,基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两人身上,就连新安公主也忙着和皇帝说俏皮话,没有觉席面上少了一个人。
穿着宫装的侍女往来如织,最中央还有衣袂翩翩的舞姬随歌起舞,容珂混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朝外走去。
这一幕本该无人察觉,可是容珂刚刚离开坐席,萧景铎就现了。
作为新科进士,如今大概是他们最受关注的时候,而且宫宴上少不得要作诗写赋,以搏皇帝一笑。这可是难得出头的时机,同行的进士们都挖空心思讨好上位者,萧景铎本该抓住这次机会,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总是静不下心来。
他在席位上强坐了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离开了。
走出后没多久,谈话声和敬酒声就淡去了,仿佛方才的觥筹交错只是错觉。萧景铎快走两步,在湖边追上了容珂。
“郡主,你怎么出来了?”
容珂听到声音,也很诧异地看着他:“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