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结算时,主簿看到县衙一年的收入都觉得不可置信:“我们今年,扩建了府衙,买了那么多粮食,修建了绣坊和市集,竟然还赚了这么多?”
县尉笑着说:“这是好事啊,我们县年年收税最多,想来明年的考绩又不必愁了。”
一提起这个主簿就乐得合不拢嘴,原本县里只能和农民收赋税,被凶悍的百姓指指点点不说,最过分的是还收不齐,回头还要被州府的长官骂一顿,真是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但是如今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虽然晋江县的农桑依旧不上不下,但是县里商铺林立,光绣坊和玉石就能交好大一笔税,每次交税好看极了。也是因此,今年萧景铎的考绩又得了中上。
县尉感慨不已:“要是我没记错,萧县令已经连着两年得了中上评,官职累计进两阶,这还是上面的人压着,不让萧县令升阶太快。照这种势头,萧县令升官是迟早的事。”
“对啊。”主簿跟着感叹,“不过也是奇了,萧县令政绩这么好,我以为过不了多久吏部就会来调遣令,将萧县令升迁到其他地方,没想到虽然吏部年年表彰,但是萧县令的官职却没有变过。”说到这里主簿压低了声音,道:“你说,是不是萧县令在京城里得罪了什么人?”
“不知道。”县尉凝重地摇摇头,县衙里许多人都有这种猜测,官员一年一考绩,按理也是一年一调官。大宣官员最理想的升迁路子便是以清贵的郎官起家,之后每年考绩得上下或是中上,不断升迁调职,最后到外府出任刺史,累计几年资历后调回长安,进入三省六部做京官,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升任宰相,这才□□风得意羡煞旁人。萧景铎政绩显赫,却连着两年都在原地踏步,这在主簿等人看来,多少有些揪心。
最后,主簿不知道在安慰谁,说道:“这样也好,县里的情况刚刚好转,若是萧县令被调走,等新县令一来,恐怕好多政令都要半途而废了。让萧县令多待几年,正好能好好干一番实绩出来。”
“倒也是。”县尉应道,他还要在说什么,突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两人连忙站起来,双手交叠深深拜下身去:“萧县令。”
萧景铎看时间差不多了,忖度县衙赋税册子应该整理好了,这才亲自往东院走了一趟。他远远听到主簿和县尉似乎正在讨论什么,但是并没有听清,萧景铎对属下的私聊内容并不感兴趣,此刻看到主簿两人恭敬地给他行礼,萧景铎轻轻点了点头,就问道:“今年县衙的财政册子可整理好了?”
主簿立刻抱起桌子上的几卷书,双手呈给萧景铎,萧景铎身后的衙役伶俐地接过。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萧景铎不欲久留,将正事吩咐完后就打算告辞:“今日吏部传来消息,明年新的县丞就会到任。这事主簿你来安排,万不可怠慢了县丞。”
空了两年,县丞这个缺可算填了起来,主簿连忙应下。萧景铎又嘱咐了一些巡逻治安的话,主簿和县尉低着头听着,等萧景铎说完后,主簿忍不住询问:“县令,如今县内的绣坊和玉石坊初入正轨,明年我们该做些什么?”
“明年啊。”萧景铎想了下,冷不防问道,“我记得,晋江县是中县罢?”
宣朝分道州县三级,县又分望县、畿县、上县、中县、下县等,这只是最粗略的分法,晋江县便是中县。
“回县令,是这样的。晋江县不足五千户,为中县。”
三万户以上为上州,五千户以上为上县,两千户以上为中县。这还是开国初期的时候,晋江县统计城内及周围村落的人口,上报朝廷后得了这样一个评定结果。上县和中县相差甚大,上县能得到更多朝廷照拂不说,连官府待遇也大为不同。晋江县是中县,县令为正七品上,但是上县的县令却是从六品。同为县令,中下县和上县的意义完全不同,更受朝廷重视的望县就不必说了。望县的县令是人人争夺的肥差,但是萧景铎这个晋江县县令,却被无数人怀疑他是不是在长安里得罪了人。
平白无故,萧景铎不会询问晋江县的品级,主簿猜到一个很大胆的想法,哆哆嗦嗦地问:“萧县令,你的意思莫非是……”
“这两年县里新落户了不少人家,我倒觉得,可以冲一冲上县。”萧景铎轻轻一笑,他素来疏离,这样一笑宛如天光乍破,满堂生辉,主簿两人一时都有些迷了眼。
“主簿?”萧景铎正要嘱咐事情,却现主簿似乎神思不属,他不得不喊了一句。
“啊?”主簿这才回过神,急忙应道,“属下在。”
“等年假结束后,便着手统计县内的人家吧。对了,这几年县内的人手越来越紧缺,你起草一篇公文,鼓励民间兴嫁娶,多生子,等来年我派人去宣传。”
鼓励人口是一县长官的分内之事,主簿熟稔地应下:“是。”
萧景铎又看向县尉:“年关将近,我们县内来往人多,这几天最是容易滋事,这些天你便辛苦一些,带着人多巡逻几圈。”
县尉道:“属下明白。”
嘱咐完这些琐事,萧景铎就带着账本离开了。如今晋江县刚刚踏入正轨,正是振兴的紧要关头,容不得丝毫马虎。萧景铎欣喜于晋江县成就的同时,心里也浮上莫名的担忧。
在此之前,晋江县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突然因为锦绣和玉石生意了家,在其他人眼中,这无异于三岁小儿持金过市,落在有心人眼中,也未免太打眼了些。
萧景铎忧心地叹了口气,希望这一切只是他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