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津。”兄长忽然加重了语气，连名带姓地唤他。

“……是。”

“不不，别那么严肃，我现在什么也不会说，也不会逼你听。你自己看，自己判断。”

“……”

“不过我倒是觉得，将来你自己会想要将她圈起来的。”

“……‘圈起来’？”

“圈起来。”像泡泡一样，虽然一触即破，但至少在破灭之前，能替泡泡里的她遮风挡雨，能隔绝泡泡外面算计的目光。

海风里携裹着咸腥味，兄弟俩并肩而行，风掠过他们，吹散他们的语音，又呼啸着向前，划过女孩子的裙摆。

游艇被找到了，在一个隐蔽的崖穴里。

出之前，简小爱把拉布拉多的尸体埋在了海崖边。看着那个小小的坟包，她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不会再养狗了。

她最后往坟包上撒了一捧土，站起身，准备朝远处正等着她的红誓走去，却突然一阵晕眩，同时手腕突然疼得厉害。

她吃了一惊，愣在原地不敢动，好一会儿，那种眼前黑双腿无力的感觉才退去，她慢慢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惊悚地现右腕内侧居然有一道伤口。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完了：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居然被那些怪物抓了一道……

脚步声由远而近，是红誓过来了。

他问她怎么了。

简小爱：“不然呢？”

林清瑞：“聪明。”

她白了他一眼，很硬气地转身走开，走到红誓身边，问：“要不要帮忙？”

红誓将她和林清瑞的对话全听了个清楚，此时偏过头来睨她，简小爱忽然有点莫名心虚。

他似笑非笑的：“你胳膊还抬得起来？”

她一下子哑了，讪讪的，有点想走，红誓却指了指身旁，她瞧了他一眼，坐过去，戳戳他的胳膊：“干嘛，不开心啊。”

红誓没看她，语气凉凉：“内忧外患，换你能开心？”

简小爱琢磨他这句话：外患当然指外头的怪物，内忧……那应该是说不知何时会生变异的林清瑞了。不过，她还以为只有她看出来他中毒了呢，原来红誓也门儿清。

她叹口气：“他也不容易。”靠着意志撑到现在。

红誓古怪地看着她：“你替他说话？”难不成你还觉得他那句伪告白很有道理？

“就事论事。”论毅力，她还是很佩服他的。

“喔，被他感动了？”你不会把那句“第一眼就喜欢上你”当真了吧？明显是在刷你好感度啊笨蛋。

“嗯？嗯……有点吧。”其实用“感动”不准确，应该说是“触动”才对。

红誓紧皱着眉。

他说：“真是……听不下去了。你离我远点。”

“啊？”为什么突然摆臭脸？一副“笨蛋离我远点免得惹我心烦”的样子，“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忍无可忍，冷眼横过来，“之前不是很聪明的吗？还说很清楚他接近你的原因？”

简小爱愣了，一头雾水：“关那个什么事？”……等等莫非他们一直在鸡同鸭讲根本没对上？

“好感度啊！他在刷你好感度，别说你没看出来！”

“……哦。”

“‘哦’一声就完了？”

“不然呢，你还指望我怎么着？跑过去吐他口水？”她吐槽，“说到底你们不都是冲着这个来的吗？一丘之貉。”

红誓差点被她怼出了心肌梗塞：“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需要你的好感度！”

“……”

“不需要！”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红誓想要说什么，又按捺住了，只是板着脸换了只手摇金属杠，电机的齿轮出沉闷的摩擦声。

“说呀。”简小爱真有点好奇，“在你的世界里，我……男版的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朋友？兄弟？师生？”

她脸色一变，“该不会是爱人吧……？”

“闭嘴。”他心累。她一直拿那双求知的大眼睛看他，他索性说个明白：“我和他玩了几把游戏，我输了，然后就被配到了这里。就这样别问了。”

她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玩的什么游戏？”

他沉默了一下，坦诚：“荆轲刺秦。”

简小爱：“……你是荆轲？”

他默认。

简小爱：“你刺杀他？”

他觉得必须强调一下前因：“一开始我们是敌对关系。”

“然后？你刺杀失败，他抓住你了吗？”

“……”

“抓住你了但是没对你怎样？”

“……”

“我听说另一个世界我非常凶暴……你们真的没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吗？”

“喂！”

她抿着嘴，吃吃地笑。

红誓瞪了她几秒，不爽地转开脸，却听到她笑声渐歇，过了一会儿，小小的声音响起：“在那个世界里，我有朋友吗？”

他带着点小小的报复心，默不吭声，任她脑补坏剧情。

她果然往坏处想，小小的声音添了些低落：“我还以为既然都是我，肯定，性格不会太差的……就算是男孩子吧，顶多有点坏脾气，有点自以为是，有点听不进劝，但本质一定是善良的……”

他听着听着，有些惊讶地转过脸来，在她眼里看到了和她的嗓音一样的惶惑，像努力跑到终点，却得不到肯定的孩子。

她双手抱着膝盖，垂着脑袋，自言自语：“怎么会，变得这么落魄啊……人人都想杀你。”

隔着数不尽的时间和空间，她带着小小的无奈，埋怨平行世界的自己。

红誓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想杀你。”

她静了两秒，偏过头来，黑眼睛凝视着他。他不知怎么卡壳了一下，然后才有些生硬地圆场：“就算是杀人魔也会有几个便利店基友的嘛。你知道像他这样强到变态的反派，总是很难死的，死啊死啊总是死不了，不知不觉就，攒下许多孽缘……”

“噗。”她一下子乐了，眼神恢复了神采，黑瞳仁里映着灯光，像无数星子浮动在夜湖上，“那你和他也是这种孽缘吗？你们……算是朋友了吧？”

“……”他忽然凑过来，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快速地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

简小爱：“……！”

红誓退开了些，摊了摊手：“如果是仇人，光看着你这张和他相似的脸我就想吐了，这种事怎么也做不出来啊。”

错愕消失了，但其他情绪还涌动着，简小爱又羞又怒，又强自镇定。她清楚这个人就是习惯性地轻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领教了。

瞧，他做了这种事，还用那种等着她炸毛的表情看她。

恶趣味！

她装得云淡风轻，站起身：“也是，面对仇人还能假装深情告白的人，全世界也没几个，我没可能这么倒霉接连遇到两个……”

那只被轻薄过的眼睛火辣辣的，她转过身，深吸一口气，然后旋过身来，怒踩红誓一脚！

正纳闷她突然变开放了的红誓，毫无准备地被踩了个结实！苦着脸抱脚痛呼……

女孩子眼冒火光：“说话就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红誓疼得龇牙咧嘴，可心里竟然还有点高兴，脑海里闪过第一次见面，他惹怒她后，她冷冰冰的脸，和此刻她生气勃勃的样子，反差真是不要太明显。

他心情愉悦，那份高兴毫不掩饰地显露在脸上，让简小爱更认定这人没救了。

横了他一眼，她转身离这个人渣远点。红誓也不阻拦，坐在原地，心情很好地哼着一怪怪的小调。

青年轻快的鼻音，混着金属齿轮的摩擦声，糅合成一种奇异的气氛，像散着薄荷味的田野，热烘烘，日光朗爽。

但渐渐地，鼻音消失了，只有单调的金属摩擦声，一遍一遍，回响在腥臭渐浓的厅中。

简小爱望着被堵住的大门，自言自语：“天怎么还不亮呢。”

过了几秒，才响起红誓的回答：“风声不对劲。”

简小爱一愣，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几秒，神情变得凝重：“好像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