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诺说完,静静地望着沈存希,她无助的时候,她很想靠在他怀里休息,什么都不去想,未来是什么样子,交给他就可以。但是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把她推开,甚至怀疑她的忠诚。
这样的日子,她太疲倦了。
沈存希将车停靠在路边,他伸手拿走她手中的精油,上面全是法文,精油萃取了薰衣草的花香,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端,那不是普通的精油,而是用于治疗精神疾病的。
他瞳孔微缩,抬眸看着宋依诺,凤眸里满是难以置信,“依诺,告诉我,你在困扰些什么?”
宋依诺缩在副驾驶座上,路灯的光芒从天窗上照射下来,她的脸色苍白,双眼有些无神。她抬起头,透过天窗,看向天空,被雾霭笼罩的天空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她却固执地盯着,她声音漠漠,透着几分萧瑟,“你关心吗?”
“依诺,不要这样和我说话,你知道我在乎你。”沈存希解开安全带,倾身捧着她的脸。最近他注意到她情绪焦虑,正因为如此,他才让她去希诺上班,有件事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情况会好些,没想到反而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最近生了许多事,先是被人误导我是你的亲妹妹,直到你从美国拿到我们的DNA鉴定报告,这个警报看似已经解除了,但是没有,因为我知道了我不是董仪璇的女儿,我突然从一个有父母的孩子变成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我甚至不知道我父母在哪里,为什么抛弃我?”宋依诺伸手覆在眼睑上,阻止自己落泪,她要坚强,不能落泪。
“依诺,没关系,不管你是谁的女儿,都不影响我爱你。”沈存希看着她俏脸上痛苦的神情,心疼极了。之前她已经说过一次,他以为她已经走出来,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沈存希,你不懂我的心情,我想找到他们,但是茫茫人海,我连一个信物都没有,我怎么找?”宋依诺握住他的手,缓缓却坚定地从她的脸侧拉了下来,眼里的痛苦似乎关都关不住。
“依诺,我会帮你找到他们。”沈存希柔声道。
宋依诺摇了摇头,“我被丢弃的时候还小,对他们一点记忆都没有,你从何找起?你能找到清雨,至少知道她什么时候走丢的,可是我没有一点线索。”
“有,依诺,现在有儿童走失的网站,只要把你儿时的照片放在网上,就有可能找到你的亲生父母。”沈存希态度坚定,似乎要给她信心。
宋依诺迷茫地丹凤眼里有光慢慢聚集,她抓住他的手,急道:“真的吗?沈存希,真的可以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吗?”
“嗯。”沈存希没有告诉她,上次她提了这件事后,他就把她幼时的照片上传到网上,他之所以一直瞒着不说,是不想给她希望,万一找不到,又担心她绝望。
宋依诺将头抵在他肩上,她说:“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还有机会可以找到我的亲生父母。”
“依诺,要找到你的亲生父母,还需要时间,你不要着急,嗯?”沈存希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早知道这件事会成为她心里难以负荷的压力,他就不会瞒着她。
有希望总比完全的绝望强。
“好。”宋依诺点了点头,“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乱对你脾气。”
“你不是对我脾气,你是在和我沟通,依诺,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在我身边有这么多心事,我居然都没有察觉,是我做得太失败了,没有给你安全感。”沈存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满脸歉疚。
“不是,你对我很好,是我还不知足……”宋依诺话音未落,就被沈存希伸出手指按住了唇,“依诺,不要这样说自己,我会心疼的。”
宋依诺将头埋进他怀里,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我太要强了,很多时候不愿意和你沟通,其实今天我的情绪会崩溃,是因为……”
“因为什么?”
“很多人很多事,给了我太大的压力,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应付,但是到头来,我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宋子矜,清雨,贺允儿,贺夫人,还有那些我不认识的人,她们让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就是错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种消极情绪。我害怕,终有一天,我会厌倦了现在的处境,厌倦了爱你。我越害怕,就越恐惧失去。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只剩下你了。”宋依诺的声线起起伏伏,显示着她心底的焦虑。
沈存希心底震颤,原来她心里最不安的原因,却是因为他。但是他刚刚做了什么?看见她和连默在一起,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脾气,甚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
原来她心里没有安全感,也是来自他平时的霸道。
可是他为什么会看见连默就失控?连默甚至算不上是他的对手,他从未入局来,他为什么看到他们在一起,会这样不安?
直到很多年以后,沈存希才明白他此刻的不安来自哪里?
“依诺,你不会失去我,我永远都在。”沈存希紧紧地抱住她,他自以为他很爱她,却总是忽略她真正要的是什么。
宋依诺闭上眼睛,哪怕他就在怀里,她还是感觉不到安全感,就像是手中沙,她握得越紧,反而漏得越快。那种快要失去的感觉攫住她,她忽然道:“沈存希,我们结婚吧。”
沈存希浑身一震,他低头看着她,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莞尔轻笑,俯头吻了吻她温软的红唇,“傻瓜,这种话应该让男人来说。”
“那你答应吗?”宋依诺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他,微微透露着不安。
“好,我们结婚。”沈存希微笑点头。
宋依诺神情放松下来,冲他轻轻的笑开。沈存希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依诺,那些让你困扰的事情,我会好好解决,但是你答应我,再也不要和连默私下见面,好吗?”
宋依诺茫然地望着他,似乎很不理解他为什么独独对连默这么介意,但是她什么都没问,乖巧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今天他打电话过来时,我情绪很消极,我以为他是你,所以……”
“依诺,你听我说,也许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很小心眼,或者很没自信,但是从第一次见到连默和你在一起,我就打从心里排斥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会夺走你。”这是沈存希第一次和宋依诺交心,将男人心底那股潜在的不安告诉她。
宋依诺睁大眼睛,似乎理解了他为什么一看到她和连默在一起,就那么大的脾气,可是她根本就不喜欢连默啊。
虽然美昕一直想要给他们牵线,但是她只把他当成朋友。
“沈存希,我很高兴你肯和我说这些,连默永远没办法从你身边抢走我,因为我爱的人是你,除非你放弃了我。”宋依诺柔声道,也许她今天管不住自己的情绪爆出来,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她明白了,两个人就算心意再相通,也需要沟通。
不沟通,就永远不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会放弃你?依诺,你还记得我说过,你是我的第三根肋骨吗?有你,我的生命才会完整。”沈存希声音温存,目光灼灼而深情的凝视着她,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她娇不胜羞的模样。
他说得那样信誓旦旦,宋依诺毫不迟疑地相信了他。这一刻,她开心而满足,觉得拥有了全世界。她很感激季知礼和她说的话,沟通才让她如此幸福。
……
连默送季知礼回家,车子停在季知礼的公寓门前,季知礼没有立即下车,连默也没有催促她,他拿起烟盒,绅士的问道:“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你随意。”季知礼听见打火机响起的声音,她偏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幽蓝的火焰衬得他的神情高深莫测,即使她是专修心理学的,也看不透他。
连默吐了口烟雾,动作性感撩人,季知礼想,他这个样子,应该没人有机会瞧见,她以手抵着下巴,好奇道:“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
“想用你所学的来剖析我?”连默睨着她,黑眸里无波无痕,一点涟漪都没有。
季知礼盯了他半晌,终以失败告终,她剖析不了他,她百无聊赖道:“在大学里,我们寝室里的女生最常议论的人就是你,总说你是禁欲系的代表,很高冷,没有人能征服你,韩美昕那个傻妞就自告奋勇去追你。我们以为你们会像何以琛和赵默笙一样,擦出火花来,毕竟你高冷,她热情,没想到最后她方向一转,竟被你的朋友拿下了,实在出乎我们的意料。”
连默清冷地笑了笑,“大学里的爱情,有几对能像小说里那么圆满?”
“也对,不过现在,我可以确定,你正苦恋着那朵小茉莉。”刚才在饭桌上,季知礼一直在观察他,他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宋依诺超过三秒,但是宋依诺的身体语言告诉她,她只把连默当朋友,所以当年法学院的才子,现在正在苦恋暗恋一个名花有主的女人。
连默并不介意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也许除了宋依诺,所有人都知道他爱她,他弹了弹烟灰,又吸了口,吞云吐雾间,他的神色更淡,“知礼,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季知礼耸了耸肩,她推开车门下车,站在路边,她敲了敲车窗,车窗缓缓降下来,她弯腰看着车里的男人,她道:“执念之所以被称作执念,是因为心里的渴望从未达到满足,学长,你越是压抑自己的情感,心底的情感就会像病毒一样不停复制,直到你再也抗拒不了,做出一些伤害自己也伤害对方的事。”
连默一怔,并没有反驳。
季知礼摇了摇头,“你若真的不能失去她,就趁着她还没有彻底属于另一个男人前,努力争取,情感释放了,或许你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知礼,晚安!”连默扔了烟蒂,缓缓升上车窗,重新启动车子离去。
季知礼站在马路边上,目送车灯缓缓消失在路的尽头,她才转身向公寓里走去。
……
夜已深沉,身旁的女人已经安睡,沈存希睁开眼睛,看着她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他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床。
他披上浴袍,拿起手机,来到卧室与书房相接的门边,推开门走进去。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沉暗的夜色,雾气笼罩,玻璃窗上凝结了水珠,夜色深寒。
他拨了一个号码,全程用英语交谈,挂了电话,他神色多了几分凝重。他把依诺的情况告诉了美国为清雨诊治过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告诉他,宋依诺的情况属于创伤后应激症,再加上身边的人不断向她施压,她的神经高度紧绷,才会情绪崩溃。
而她小时候曾被最亲的人抛弃,她心里一直潜藏着阴影,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因为她性格坚韧,一直在咬牙死撑,但是当她的情绪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很容易崩溃。
沈存希眉心紧蹙,他没想到依诺的病情会这么严重,因为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就算是被绑架后,情绪方面也比一般被绑架过的人显得更镇定。
他抬手掐了掐眉心,他以为把她放在她熟悉的地方工作,就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这用心理医生的话来说,对她而言,就是再一次的放逐。
他很想保护她不受到伤害,可是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真正感到幸福?
他转身走到电脑前,打开电脑,登录网站,网站上出现一张张稚嫩的脸,仿佛都写着渴望回家。当初找寻小六时,他想过把小六的照片传到网上,但是家里已经找不到小六的照片。
这是全国最大的失踪儿童网站,他把依诺的照片传上去几天,就不停有人与他联系,但是经过筛查,竟没有一个符合的。
今晚同样有几封邮件,他点开来阅读,有两三封是钓鱼信息,还有两封是私家侦探的,他关了网页,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失望。
他刚要关电脑,就听到卧室那边传来宋依诺的尖叫声,他眸色一凛,腾一下站起来,拨腿就往卧室奔去。
沈存希冲进卧室,他顺手按开灯,坐在床上的女人神情崩溃,双手用力抓着头,他心跳都快停止了,快步走到她身边,抬腿跪在床上,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依诺,乖,没事了,我在这里,你只是做噩梦了,别怕。”
宋依诺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她睁开眼睛,满室明亮的光线让她产生了几分安全感,她靠在沈存希的怀里,不停的喘息,“血,好多血,我好害怕。”
“不要怕,依诺,只是梦,我一直在你身边,别怕。”沈存希眉心微蹙,他感觉到她的不安,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她。
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她抬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她神情有些憔悴,“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沈存希岂会不担心她?他搂着她坐在床上,目光担忧地看着她,“依诺,你做什么噩梦了,能和我说说吗?”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满眼的大火和鲜血。”宋依诺说起梦,神情还多了几分惊惧,沈存希轻拍她的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沈存希神情忧虑,“依诺,是不是因为在美国生的事?”
“我……”宋依诺咬唇,她没有说过美国的事情,就是担心他会自责,她垂下目光,不敢与他对视,她说:“不是,和美国的事情没关系,你不要多想。可能是最近心理压力太大,才会一直做噩梦。”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对我有所隐瞒,依诺,我是男人,我希望你可以放心依靠我,懂吗?”沈存希柔声道。
宋依诺抬起头来望着他,她勉强挤出了一抹笑,“那我们说好,你不能自责,好不好?”
“好。”
宋依诺移开视线,她搁在被子上的手下意识绞紧,她说:“心理医生说,我这是创伤应激症,没多大的问题,只要不去想就没事。”
“依诺,我明天陪你去见心理医生,好不好?”沈存希伸手将她耳边的碎抚到耳后,她的头长长了一点了,刘海都快挡住眼睛了。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今天见过心理医生,她说这不是大问题,连药都不用服,等时间长了,自然就会忘记。”
“依诺。”沈存希想说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她的情况没有好转,反而在恶化,他怎么能放心?但是看到她抵触的模样,他道:“好吧,如果你感觉不舒服,要告诉我,我陪你去看医生,嗯?”
“嗯。”宋依诺点了点头,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沈存希连忙按住她的肩膀,急道:“你去哪里?”
“刚才吓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黏黏的,我去洗个澡。”她解释道。
“我抱你过去。”沈存希一边说,一边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宋依诺吓得大叫一声,连忙揽住他的脖子,生怕他在浴室里对她做点什么,急得直嚷嚷:“沈存希,我自己能走。”
“别担心,我不会欺负病人。”沈存希促狭道,就算他此刻想对她做点什么,在她情绪不稳定时,他也会顾忌她的心情,再说他又不是种马,成天就想着这事。
宋依诺脸颊红彤彤的,沈存希将她放在浴室的防滑垫上,他说:“洗完了叫我,我来抱你出去。”说完,他绅士的走出浴室,顺手带上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