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冬梅看见他这个微小的动作后,想也没想就伸手端走了他的盘子,然后又把他的刀叉也拿走了。她贴心地把盘子里的牛排一刀刀切成小块,再把盘子和刀叉放回他面前,说:“吃吧。”
“你不怕把我惯坏吗?”李春秋默默地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
“如果是你太太,她会把牛排喂进你嘴里。”
提到姚兰,李春秋愣了下。他没说话,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昨天夜里,她问我去哪儿了。”
赵冬梅不动了,她敏感地注视着李春秋,心里有点不舒坦。她知道自己在不舒坦什么,在他们之间,她终究是第三者,她并不想破坏他的家庭,也知道和他这样不对,可是,她在他的温柔和体贴里彻底沦陷了。
“她给局里打了电话,知道我撒谎了。”说这话的时候,李春秋没有看她,低下头叉了块牛肉放进了嘴里。
赵冬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
“没和你吵吗?”
李春秋想了想,说:“其实,我一直很想和她吵一次架。我都快记不起我们有多久没吵过架了。”
赵冬梅不说话了,良久,她才再次开口:“她很在乎你。”
李春秋看了看她,没有搭腔。
“都是女人,我感觉得到。”赵冬梅说得轻描淡写,但细听之下觉得这句话很郑重。
李春秋端起一旁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半晌才开口问:“她上次找你,你们聊什么了?”
“聊你,聊孩子。”
“我以为你们可能会吵起来。”李春秋放下杯子。
赵冬梅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西餐厅里依旧播放着优美的音乐,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在化解着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春秋先打破沉寂:“明天我要出个差。”
“去哪儿?”
“县里。”
“去几天?”
“现在还不知道,也许很快就能回来。”
“都快过年了,还要走。”赵冬梅看看他,眼里带着难以掩藏的不舍,没等李春秋说什么,她又加上一句,“等你回来,咱们再来这儿吃。你想吃,我们就来。”
李春秋看看她,浅浅地笑了下,随即将目光移向了别处,脸上多了些许伤感之色。
魏一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了,那么对他来说,赵冬梅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价值。他完全可以快刀斩乱麻,果断抽身。可是,如果这样做的话,会给她带来多大伤害?
他知道,出差的谎言并不高明,但是他别无他法,他需要用几天的时间来好好想想,然后找到一个尽可能对她伤害最小的方式和她分手。
一开完会,丁战国就直奔火车站出口前面的街道。到那儿之后,他叫了一辆黄包车就坐了上去。
坐稳后,他拿出了一份哈尔滨市区地图和一根铅笔,随即看了看表,对黄包车夫说:“师傅,就按你平时的速度,走吧。”
“得嘞!”黄包车夫在得到准许后就开始力,车轮跟着飞快地转动起来。他拉着丁战国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停歇地奔跑。
丁战国一边时不时观察着周围的建筑和手里的地图,一边盯着手表,十分钟后,他忽然叫道:“停——”
车夫按照指示停了下来,丁战国用铅笔在地图上的一个地方画了一个圆圈。就这样来来回回,直到跑了一个完整的圈后,丁战国才收起了画好的地图,辗转来到了一栋二层小楼。
这栋小楼是一家照相馆,一楼的门口上悬挂着“春光照相馆”的招牌。
照相馆内的暗房里,一片昏暗。
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子,借着昏暗的灯光从显影液里拎出一张湿漉漉的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夹在一根绳子上。
这根绳子上已经挂满了他刚洗出来的照片。这些照片拍摄的是同一个女人,她穿着很少的内衣,摆着各种曼妙的造型。
男子扶了扶眼镜,十分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摄影作品。他不是别人,正是叶翔——现尹秋萍被袭击的报案人。他公开的身份是摄影师,实际上是隐藏了多年的军统特务,如今,他是丁战国的线人。照片里的女人正是那个日本遗孀,他的情妇美智子。
“叮咚——”正在他得意地欣赏作品之际,门外传来了醒客铃的声音。
叶翔从暗房里走出来,看见丁战国正站在柜台边,从桌上的一盘糖炒栗子里抓起几个,对着阳光观看。
他显然没想到丁战国会来,有些微微愣。他环视了一圈周围,见来人只有丁战国一人,才走过去说:“您怎么来了?”
见丁战国不吱声,他端起盛着栗子的盘子,一脸谄媚地说:“我给您剥。”
丁战国把手里的栗子放回盘子里:“我不好这口儿。回回来,回回有。你怎么这么喜欢吃这个?”
叶翔赔笑道:“小时候就喜欢吃。可是家里穷,每次我考了第一,我爹才给买。后来长大了,钱不多吧,起码能吃得起这个。”
丁战国点点头:“吃的是回忆。”
叶翔在一旁讪笑。
“来哈尔滨有十年了吗?”丁战国问。
“整十年。”
丁战国看看他:“你们的人到现在也不唤醒你?”
叶翔下意识地看看门口,小声说:“没任何消息。这十年来我一直在这儿,就是怕他们找不着我。老婆最近天天吵着要我搬到离家近一点的地方,我怕快拦不住了。”
“放心吧,他们不会忘掉你的。”丁战国顿了顿,“也许这几天就会有人来找你。”
叶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仔细地观察着丁战国的神情,不敢随便搭话。
“找个地方聊,有个事问你。”
叶翔有些紧张地问:“什么事?”
丁战国凑到他面前,很认真地小声说:“你老婆一直不知道你跟那个日本女人的事吗?”
叶翔愣住了,半天才明白丁战国是在跟他开玩笑,赶紧招呼:“又吓唬我!走,咱们上楼,上楼说。”说罢,领着丁战国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