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我早就批评过你,你不要觉得梓炀他们是故意要把事情弄到这样的地步。”韦泽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起来,“正常的人都希望能够把事情办得被大家认同,办得很好。你难道觉得梓炀和其他人都是非正常人类不成?”
沈心一愣,思忖了片刻之后,他继续说道:“但是他们明显没有办好!”
“那么你是准备落井下石?还是准备治病救人呢?”韦泽立刻追问道。
“这……”沈心觉得自己猛然明白为何最初不想见韦泽。韦泽都督从来没有一次是撂挑子,然后从时局的混乱中获得利益。局面优势也罢,局面糟糕也好,韦泽都督给周围的人留下的感觉都是,找都督能解决问题。
但是这种如同明灯一样的人也会给周围的人心中造成阴影,或者说见到了韦泽都督之后,大家在解决问题的同时,也能看到自己内心的阴暗面。正如韦泽都督所讲,沈心原本就没有什么精诚合作共渡难关的打算,梓炀若是倒台,沈心期待能够顺利接过权力,然后推行自己的主张。和韦泽这种人相比,沈心看到了自己内心的阴暗面。
“沈心,你的做法是旧时代的做法。现在的时代有现在时代的特点,梓炀绝非是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你不要着想推翻他。时代已经变了。你能推翻他的时代,你不用推,他自己就翻了。但是你若是去推他,也许翻到的是你呢。”韦泽继续谆谆教导。
这话激了沈心的逆反心理,他不高兴的问道:“都督,还请您无论如何解释一下为何会这样。”
“不高兴了哦。哈哈。”韦泽笑道。
“您这么讲,我怎么可能高兴。”沈心不高兴的答道。
“你要是在公开的党委会议上提出这样的质问,梓炀有足够的理由反驳你。如果你私下搞阴谋诡计,我可以保证,你搞不过梓炀。而且你若是真的对自己有信心,为何要搞诡计。搞诡计,说白了还是没自信么。”韦泽笑道。
沈心一时无言以对,不是他立刻服气了,而是韦泽的逻辑让沈心觉得韦泽没有无条件站到自己这边。如果韦泽能够站到沈心这边,沈心何须搞阴谋诡计。
王明山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老兄弟沈心老了,已经老到没有年轻时候的灵活。部队里面正在搞思想整顿,整顿的目标是恢复部队正确的政治理念。常委以推翻国家主席为目的,从政治伦理和制度而言,也属于该整顿的范畴吧。
可这话能对年轻同志讲,对于沈心这样的老同志就完全没有办法讲。所以王明山干脆打断了这种令人痛苦的谈话,他笑道:“这些问题可以后讲,都督,欧罗巴银行的同志联系我,说他们找到了大买卖的基础。不知道都督是不是有兴趣指点一下。”
“哦?说来听听。”韦泽今天让王明山来就是为了给沈心留个缓冲,王明山如此聪明的插话进来,韦泽自然也愿意把矛盾弱化。聪明人不是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而是知道什么时候不说话。及时中断话题是聪明人的选择。
王明山率直的抛出了话题,“要是意大利人能继续不长眼的话,我们希望能够夺取撒丁岛。只要能拿下这个岛,我们在地中海就无欲无求啦。”
韦泽差点被逗得大笑出声,西西里是地中海上的第一大岛,撒丁岛排位第二,塞浦路斯第三,科西嘉第四,克里特岛列第五西西里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夺走,然而夺走撒丁岛的话,地中海中第二、第三、第五的岛屿都落入民朝手中,民朝当然无欲无求了。然而这种美梦想象是可以,现在的意大利国王就是撒丁岛出来的,把他龙兴之地夺走,意大利不拼命才怪。
不过这种听着就很蠢的问题若是当做岔开话题的由头也不错,韦泽笑道:“说来听听。”
“意大利趁着奥斯曼帝国的海军在黑海作战的机会,强夺了奥斯曼的几个岛屿。奥斯曼帝国已经公开表示,愿意把这些岛屿卖给民朝。我们如果真的想找借口和意大利开战,这也是个很好的机会。只要我们开战,意大利就不可能那么轻松的找借口脱身。”王明山半真半假的问道。他也不想让老兄弟沈心太没了面子。不是说沈心不能靠自己的努力推倒梓炀,而是想指望韦泽都督的帮助,这未免有些离谱。
“那些小家伙们要是想考虑这些不靠谱的东西,还不如考虑一下俄、德、奥、瓜分匈牙利的可能。匈牙利过去上百年里面瞎BB,他做不到,却在宣传马尔扎之外的其他民族都可以去死。这种傻缺言论只怕会被人利用。特别是现在,俄国好歹也是欧洲国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外交上一塌糊涂。”韦泽还是忍不住提出了正经的思路。
王明山一愣,他本以为都督这么久已经退居二线,在战略上虽然不至于退化,在具体问题上的敏锐大概是不如以前。然而现在看,王明山觉得自己的想法或许不正确呢。
“都督,不该这样吧。”王明山不解的问道,“难道匈牙利这么嚷嚷几句就是大罪么?”
“欧洲好歹进入了文明时代。为何俄国毛子在欧洲看来就是个野蛮的国家,而英国、德国会被认为是文明国家。法国也是个文明国家,却会被认为法国人任性。这不是说那些坏事和破事英国不会干,而是英国至少努力让人认为他们是文明人。”韦泽解释道。
“文明人?”王明山一时理解不能。作为骄傲的民朝统治阶级的一员,王明山觉得和民朝相比,欧洲没啥文明人。他们的区别只是野蛮或者更野蛮而已。
韦泽微微一笑,若是没有回到这个时代,他还真的没办法理解列强眼中的文明世界是个什么操行,“明山,欧洲眼中的文明国家,也很有趣。先,你要明白一件事,基督教文明和我们中华文明不同。我们的文明有我们的善恶定义,以强凌弱是邪恶,私利凌驾国家之上是错误。这点你明白吧?”
王明山点头称是,中华文明讲的就是秩序。虽然民朝已经不再以‘好人坏人’作为划分标准,但是这是基于工业化时代的新道德。中国的基本道德并没有生变化。
“在基督教文明当中,善恶的决定权不归人类,而是归上帝所有。如果按照教义,甚至死之后也不会评定行为善恶。基督教里面的善恶评定只是对上帝的虔诚,足够虔诚,那可以上天堂。不够虔诚,那就下地狱。在这方面,闪米特三邪教一个德行,他们宣称我们这些无神论死后都是要变挂炉烤鸭滴。”韦泽笑着解释。
王明山好歹在欧洲那边待了这么久,以前他也见到很多东西,但是无法理解。韦泽这么一讲,王明山登时就从文明的传统层面有了感悟。
“所以呢,我们中国的善恶判断在基督教文明里面根本不是重点。基督教文明认为,人类之间只是个契约关系,所以他们的所谓契约精神,就是贵族契约。在欧洲极端点的清教徒们就是代表。清教徒认为,真正的善恶根本不是人类的智慧能够决定的,所以清教徒们眼中的美得是诚实,言而有信,重视契约,玩命赚钱。至于赚钱中是不是贩运黑奴,杀戮殖民地人民,毁坏环境,这都不重要。只要他们笃信上帝,这都不是罪恶。赚到了大票的钱,彰显了上帝的荣耀,那就是合格乃至伟大的清教徒。这么讲你能明白么?”韦泽最后问道。
王明山倒是明白了,他迟疑了片刻后问道:“都督,要是这么讲。我也诚实,言而有信,重视契约,玩命赚钱。那么会不会被清教徒认同?”
韦泽笑道:“这是不可能的。先,你不是基督徒。其次,你不是基督教国家的民众。所以你别指望被那些人认同了。”
“这和瓜分匈牙利有关么?”王明山继续问。
“匈牙利革命之前就不怎么被基督教世界接受。现在他们搞无神论,更是被认为非基督教文明。基督教文明认为,屠杀异教徒是彰显主的光荣最好的办法。”韦泽毫不迟疑的给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