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中军中,娄师德向苏大为焦急的道:“卢绾部若无人约束,只怕会全数倒卷回来,到时动摇本阵,牵一而动全身,只怕兵败如……”
原本,娄师德以为苏大为不会同意。
谁知出乎他意料外的,苏大为拍拍他的肩膀点头道:“你带着陌刀队上,注意保护好自己,若事不可为,活着回来,尽量把我们唐军的袍泽都带回来。”
娄师德表情一愣,接着用右拳用力敲了敲自己胸前铁甲,大声道:“喏!”
接下军令,娄师德立时策马奔出,同时向身后大吼:“荆扬子弟,陌刀队,跟上我!”
轰隆隆~
一百五十名唐骑,跟着娄师德逆势而行,顶着混乱奔逃的溃兵,冲向战阵前端。
那里,是整个战场上如今最危险的地方。
是诡异和异人正在奋力拚杀的修罗场。
普通的兵卒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就如纸糊般脆弱。
但娄师德同时也知道,唐军需要自己。
若任由前锋溃散,要不了多久,就会引连锁反应,兵败如山倒。
力量是会传递的,恐惧也是一样。
必须有唐将顶在最前面,扼住败势。
若卢绾还在,必然不会让五千胡人仆从崩溃至此,可惜卢绾一死,在他附近的唐军兵卒也被巨狼碾过,死伤惨重,整个左翼军已失去建制。
无人约束的胡人四散奔逃。
在求生欲的驱动下,以惊人的速度倒撞回中军本阵,撞击得阵型不断摇动。
一切都乱到了极点。
“苏帅……”
那名一直在苏大为身后扛旗的小兵,语音里透着绝望与悲痛问:“苏帅,我们……我们能赢吗?我们还能回长安吗?”
苏大为目光一扫,记起此人名卢盾,乃卢绾族弟,因身高力大,被卢绾荐给苏大为做旗官。
可惜,卢盾虽在,卢绾已经先行一步。
原本,卢绾与崔器、王孝杰一样,都有成为方面将领的潜力,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
在通往名将的路上,不断有人掉队。
世人只看到那些大唐名将的赫赫武功,却没想到,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其中,又有多少惊才绝艳,天姿过人之士,陨落在半途。
深吸了口气,苏大为向卢盾冷静的道:“你只管扛好大旗,我保证,我们都可以回家,唐军必胜。”
“苏,苏帅……”
卢盾虽然身材雄壮,但胆量却略小,想问又不敢问。
他放眼看去,倒处都是尸山血海,人头滚滚,腿肚子不由暗自抽筋。
这种情况,唐军如何胜?
他想不出来,以他贫瘠的大脑,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来。
前方,只听轰然大响,无数人高喊:“败了败了!”
那是突厥人最后的狼骑驱赶着那些奔逃的胡人仆从,挥刀自后方砍杀,仿佛驱赶着羊群一样,赶着这些仆从军拚命冲击着大唐中军。
此时此刻,安文生与聂苏,正与巨狼和咥运纠缠在一起,尚未分出胜负。
王孝杰那边似乎占住了上风,但要摆脱剩余的狼骑纠缠,还不知要多久。
崔器那边陷入困境,战马大量被射死。
逼得他不得不将剩下的甲士集中起来,下马布阵,排成密集的阵型。
那数千突厥人,一时还啃不动他们。
身后,那支偷袭的突厥骑已经渐渐摆脱了阿史那道真的纠缠。
阿史那道真虽然勇猛,可麾下毕竟只有百五十人,在经过数轮的凿穿后,唐军的横刀早已崩口、断裂,早已砍不动敌人。
弓箭也渐渐用尽。
有着人数优势的突厥人终于缓过气来,纷纷以箭和套马索还击。
阿史那道真手下的唐军斥候开始大量伤亡,渐渐失去了作战能力,不得不被迫撤出战场。
整个战场,最危险的还是正前方。
失去建制的数千胡人仆从,被数千突厥狼骑从背后掩杀挥砍,绝望崩溃的呼喊着,冲撞着中军阵型。
中军军队前列,已经开始崩溃,呈现不支之势。
少数一些唐军基层军士,挥舞着横刀,严令胡人仆从不得异动,守好阵型,等待命令。
但胡人的精神已经失控。
在巨大伤亡的刺激下,已经有胡人将唐军推倒,甚至刺死,开始跟没头苍蝇一样转身逃命。
阵脚开始动了。
唐军中军的阵脚开始动摇,一点点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娄师德赶到时,就是这么个局面。
眼前数以千计的败军,迈开两腿亡命狂奔。
后方的突厥狼骑拚命砍杀,口里呼喝着突厥语。
大意为突厥人是狼,是牧羊人,如今要挥舞着鞭子,鞭鞑一切不听话的羊群。
羊生来就该被狼给吃掉。
“陌刀,列阵!”
娄师德大怒,运足全身的力气,出一声爆喝。
他当先跳下马,伸手从马上取下陌刀,摘去裹住刀头的黑色布袋。
日光东来,照在陌刀刀锋上,雪亮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