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庆节勃然大怒。
他是不怒则已,一怒起来,谁都的按不住。
比阿史那道真随便就炸毛,狮子的脾气可大多了。
锵!
横刀出鞘,狠狠一刀劈在黑齿常之的桌上。
将桌角劈落。
黑齿常之双眸一瞬不移,毫无惧色。
这一下,苏庆节有些不知所措,扭头看了一眼苏大为。
苏大为噗哧一下笑了:“好了狮子,别演了,用力太猛了。”
他站起身,推着苏庆节,把他推回位置上,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此时圈中铜盆里炭火渐熄。
苏大为弯腰夹起堆在一角的木炭,置于盆中,又用木棍轻轻拨弄了几下,让盆里的火烧得均匀。
然后才起身,目光扫视一圈。
安文生和阿史那道真、苏庆节、黑齿常平自不用多说。
大家都隐隐以他为。
至于黑齿常之,目光虽落在他身上,但那目光里,并不带有攻击性,相反是平静而温润。
苏大为向他点头道:“常之说的不错,确实遇到一些困难,而且,这困难只是开始。”
这一刻,他突然想通了,要说服黑齿常之这样的人投效,只是说道理是没有用的。
人家脑子很聪明。
除了道理,更需要待之以诚,乃至推心置腹。
正所谓晓之以理。
动之以情。
苏大为的目光,越过黑齿常之,投向敞开的窗外。
外面,细细的雪粒如盐飞舞。
院中一枝梅花悄然探出一点。
苏大为一时心有感慨道:“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
这句,乃是昔年他从书上看来。
大意是说,时间飞快,一顿饭没吃完,花草的影子就移到座位前了。
他是忽有所感,一时情之所至。
但这番随性话,在黑齿常之耳里,却又有了别样的意味。
“没想到苏郎君还有诗才,原来是文武双全的儒将。”
黑齿常之自己本身就熟读诗书经义,闻言,对苏大为的亲近之感,又添几分。
一旁的阿史那道真得意吹嘘道:“这算什么,阿弥当日大破扶余忠信时,还曾吟诗一,叫什么……”
他搜肠刮肚的道:“鱼什么船,什么浪声。”
一旁的安文生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你这记的什么狗屁,阿弥当日说的明明是: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对对对,就是这。”
“你们,都给我闭嘴。”
苏大为老脸微红。
抄后世圣人的诗就算了,还被两个二货拿来反复说,真不知害臊。
黑齿常之看苏大为的眼神,越惊异。
“这诗……”
他实在不知如何评说。
转念道:“苏郎君,若是百济各地义军蜂起,大唐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点萤虫,又怎能掩盖日月的光芒。”
苏大为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
随手抓起蒸鹿肉,一边送到嘴里,一边招呼大家都吃,别等食物凉了,暴殄天物。
安文生早就迫不及待,此时已经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道:“味道马马虎虎,比阿弥你做的差远了,对了,今天厨子怎么没做烤肉?”
“你以为韩国烤肉天天有啊,上火啊你。”
“什么韩国?”安文生一愣,鼓起腮帮子呆呆看向苏大为,颇有几分土拨鼠的即视感。
“不说这个了。”
苏大为向黑齿常之道:“常之以为如何?”
“苏郎君所言极是。”
黑齿常之叹气:“一盘散沙,自然争不过如日方中的大唐,不过,大唐的敌人,又何止是各地异军?”
“你的意思是……”
“道琛听说逃去高句丽了,鬼室福信应该是逃去九州岛,找倭国中大兄皇子了,至于高句丽还有新罗,恐怕都不愿意大唐在百济这里扎根。”
黑齿常之慢条斯条的,将盆中的肉撕开,放到嘴里细细咀嚼。
“大唐要面对的局面,比想像中更恶劣十倍,苏郎君你到时又如何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