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
苏大为感觉颇为头秃。
他毕竟是后世人,对这时代的门阀世家,了解不太多。
之前对朝中事也是一头雾水。
还是在执掌都察寺后,通过大量阅读信息,才算摸清一些门道。
不过,在具体一些细节上,涉及世家门阀,若不求教安文生,他还是很懵逼。
李弘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我曾听人说起过,山东五姓中荥泽郑氏,郑善果。”
停了一停,见苏大为没有打断的意思,他继续道:“其父诚,讨尉迟迥力战遇害,善果年九岁,以父死王事,诏令袭其官爵,受册悲恸,观者莫不为之流涕。
其母出自清河崔氏,贤明晓于政道。
每善良果理务,崔氏于阁内听之,若处事不公,母则不与之言。
善果伏于床前,终日不敢食。”
苏大为仔细听着,知道这说的是山东五姓中的郑善果。
他记得这郑善果好像做过大理寺卿。
甚有贤名。
对了,好像是太宗朝的事,贞观年前此人好像做到江州刺史。
不过人现在应该已经挂了,不知李弘提起这郑善果是什么意思?
继续听下去。
“隋末,治书御史韦云起冒死揭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今四方告变,不为奏闻,贼数实多,或减言少,官军失利,贼党日滋’。
大理卿郑善果称韦云起所言不实,底毁名臣,妄议朝政。
致韦云起被贬官,郑善果从幸江都。
江都兵变后,宇文化及署郑善果为民部尚书,随至聊城。
淮安王李神通围之,郑善果为宇文化及守城督战,为浪矢所中。
后窦建德攻克聊城,俘获郑善果,嘲之曰:公隋室大臣也,奈何为弑君之贼殉命苦战,而伤痍若此?”
虎牢之战后,高祖命郑善果为山东道招抚大使,安抚窦建德故地。
结果河北二次反,郑善果坐选举不平除名。”
李弘说完,一脸期待的看向苏大为。
等待苏大为的评价。
苏大为想了一会,才算理解他的意思。
方才李弘说的,和史书上记载的半文言差不多。
大意是说郑善果少有贤名,但是长大后人就变了,变得十分无耻。
韦云起是忠臣,但郑善果却包庇奸臣。
在江都之变,宇文化及杀了隋炀帝后,郑善果又从贼。
以致于替宇文化及守城,被窦建德给抓了嘲笑。
说他是隋朝的大臣,却为杀隋炀帝的宇文化及效力。
简直毫无臣节。
而在投奔大唐后,在高祖李渊命郑善果为山东道招抚大使后,郑善果招抚不力,令山东再次反叛,掀起刘黑闼之乱。
简单来说,这位山东郑氏门阀的贵族,欺上满下,助贼附逆,公报私仇。
但居然还能留贤名于世。
仔细想想,这其中的门道。
会现很多问题。
先是世家掌握了舆论喉舌。
哪怕郑善果行为如此不堪,在当代,乃至后世,居然都有贤臣之名。
但是观他的作为,说一句无耻也不为过。
第二层意思是,世家门阀勾连颇深,掌握了土地人口,掌握了地方基层舆论,皇权与其天然存在对立面。
如何是好。
第三层意思。
阿舅你方才说好皇帝要像太宗那样有胸襟,连敌人里的人才,都要放下仇恨,吸纳为我所用。
可像郑善果这样无耻之徒,也要收纳吗?
这才是李弘想问的。
苏大为皱眉苦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太敏感了。
说世家无耻,这等话,太子能说,他苏大为不能。
就算李治那个位置,也是只做不说。
面上笑嘻嘻,背后掏刀子,把那些不对付的世家,一个个给打回家。
权力牢牢抓在自己人手里。
这是李治的权谋之道。
这种活,李治能做,苏大为做不了。
李弘,也做不了。
“舅舅~”
“太子,你这个问题很复杂,非常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苏大为沉吟道:“世家之所以存在,有其必然,事物一体两面,存在,有它的道理,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
“舅舅,你这是在和稀泥吗?”
李弘拉着他的衣袖,有些不依道:“方才舅舅知无不言,怎么说到这里,便是支支唔唔?”
苏大为看着李弘仰起的清瘦小脸,真想苦笑一声。
这孩子,这是和稀泥的事吗?
老子这就是在和稀泥啊。
门阀贵族这玩意,从汉末,从魏晋南北朝兴起到如今,两百余年了。
直到现在,大唐朝廷上也依旧充满了世家的身影。
山东贵族,关陇军事贵族。
哪一家是好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