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为将手中火把往前一撩,火光下,隐隐见到床榻上有东西闪动一下。
后面的李博与众差役口里出惊呼。
“那是什么?”
火把光芒下,隐隐看到数团黑影,在阴影下跑动,血红的眼睛,如一粒粒血珠。
“老鼠?!”
“是吃了尸肉的老鼠……”
苏大为的神色渐渐凝重:“我不知道黄安县的疫情究竟怎么回事,这两人是死于疫症,还是死于饥饿,都无法确定,但是,如果让吃了尸肉的老鼠流蹿出去,这疫情就控制不住了。”
说完,不等明崇俨反应,向李博道:“烧了。”
李博早已从随军行囊里,取出一个黑瓷瓶,拔开以后,一股难闻的气味扩散开来。
竟然连尸臭都被掩盖住。
明崇俨脸上微微变色。
在长安的时候,他曾见过一些大食来的商人,贩运来的那种黑油,也是这种气味。
还有西市的鲸油灯坊,作坊里,也有这种气味。
“不能留个全尸吗?”
“你以为瘟疫是什么?”苏大为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这疫,就是毒,哪怕几千年后,瘟疫依然是人类生死大敌,防疫,就是战争。”
“苏县令所说的,我听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苏大为手掌一推,将明崇俨“噔噔噔”推开几步。
“点火!”
李博大步上来,将瓷瓶里的黑火油向屋内洒上一些。
两名亲卫也各拿着一瓶黑火油,绕屋洒了一圈。
务必要将那些老鼠连同尸体一起烧去。
苏大为站在一旁,冷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防疫,就是战争。
慈不掌兵。
他记得千年后,在华夏东北,也曾暴过一场瘟疫,肺鼠疫。
当时扑灭瘟疫的办法,只有三招。
所有病人隔离。
所有人戴口罩,勤洗手消毒。
所有死者,火化。
将一切可能的病毒烧为灰烬。
哪怕科技日新月异,人类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
在面对病毒时,人类最管用的,依然是这三板斧。
当初新.冠全球暴时,西方人还嘲笑华夏,但结果,华夏却仍靠着老祖宗传下的三板斧,控制住了疫情。
而那些自诩科技达,人类文明之光的灯塔,却连底裤都脱光了……
黑火油泼洒过后,苏大为喝令所有人退后。
他将手里的火把扔了出去。
火光骤然亮起。
起先火光不大,但很快,黑火油迸出猛烈的光芒和浓烟。
木制结构的房屋在火舌舔舐下,出吱呀的惨叫声,仿佛一个怪物濒死的哭号。
火光中,那些老鼠都被烧着了,吱吱惨叫着四蹿逃逸。
有的竟从火海中冲了出来。
“杀死它们,不可走脱一只!”
李博拔出腰上横刀,一刀劈下去,却落了个空。
身边的亲卫,倒是飞快张起角弩,射死一只。
“不用杀。”
苏大为伸手制止道:“沾上黑火油必死无疑,让它们跑,跑到别的洞窟里,将其余的老鼠烧死还能省点力气。”
“阿郎高见。”
李博愣了一下,拍了拍额头,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
一旁的明崇俨冷脸看着一切。
任谁都看出他心里很不爽。
主薄一家与他有情份。
按他的想法,应该亲手将这家人埋葬,才算全了因果。
但现在,因为苏大为一句话,一把火全烧了。
和这些破房子一起,和这些乱蹿的老鼠一起。
这对坚持因果必偿的明崇俨来说,简直如强迫症被人强迫了一样。
“恶贼!”
“你说什么?”苏大为转头向他。
“我说你这在胡闹!”明崇俨冷冷道:“都未能肯定这家是因疫死,还是饿死,便粗暴的一把火烧了!尸骨无存,大恶!”
“我们没有时间!”
苏大为冷冷道:“黄安县原来三千余人,究竟死了多少?一个个去甄别去掩埋?这活是你来,还是我去做?”
这一下,将明崇俨怼得说不出话来。
“疫情如火,刻不容缓,尽早把该烧的烧光,能控制的控制住,早一点结束,早一点避免活着的人,再沾染上。”
“呵呵。”
明崇俨扭过脸去,心中愤怒至极,不想再与苏大为争论。
全镇三千余人,我不管别人,我只想将心中因果偿还。
突然,明崇俨的眼神微变。
苏大为留意到他的细微变化:“怎么,有什么现?”
“你方才说,那些烧着的老鼠逃回地穴,将其余的老鼠烧死能省些力气?”
“嗯,怎么了?”
明崇俨转过身来,向着苏大为讥讽道:“那你想没想过,它们会把其余的屋子点着?”
嗯?
苏大为猛一转头,就见院外,相隔数丈的邻家房屋,正有火光腾起。
草!
苏大为脸色顿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