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1 / 2)

大唐不良人 庚新 6304 字 2022-11-04

战鼓隆隆。

雨水中,积石峡前关门大开。

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士,从关内驰出。

初春时节,寒意逼人。

雨水浇铸着铁甲与战马,转瞬间化作腾腾热气。

冰冷的雨,冰冷的黑色铁甲。

却难掩热血。

铁蹄奋力击打地面。

轰隆隆~~

蹄声如雷。

足有五百余骑,在苏大为与聂落三十丈外,列成阵势。

苏大为的目光扫过这些骑士,脸上现出凝重之色。

黑甲黑马。

这是大唐骑兵中最高标准。

象征当年太宗身边,横行天下,灭无数反王的玄甲精骑。

雨水中,骑兵阵列,与苏大为、聂苏,隔相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双方都融化在雨幕中。

苏大为将手一挥,无数水气腾空而起,瞬间云收雨歇。

雨水飞升上空,化为彩虹。

这神奇的一幕,令玄甲精骑中的战马生不安的骚动。

四蹄焦躁的踩踏着大地。

身形微微动摇。

它们是大唐最好的战马。

曾无数次冲垮敌人的阵势。

无论是巍巍金山下的突厥人。

还是昆仑山下的胡人。

又或者巴颜喀拉山下的吐谷浑人、吐藩人。

但它们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像。

一个人,能控制云雨,能改变天象。

这是神,不是人。

苏大为牵着聂苏的手,方才雨势不小。

但两人身上仍不见一滴雨水。

聂苏的神色有些困倦,也有些迷糊,好像刚做了一个美梦还没醒来。

嘴角仍带着一丝浅笑,眼中透着倦意。

对面马上的骑士,终于有人出声。

那是一个极苍老的声音:“萧某纵横在下数十载,也算见识过不少奇人异士,但是如开国苏县公这般,还是第一次见。”

话语中,黑骑带头的那人,伸手将覆面的狰狞面具摘下。

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庞。

大唐萧嗣业。

“萧老!”

苏大为虽早已看出对方身份,但是此刻仍有些奇怪的感觉从心中升起。

“你不是在长安养病?”

“圣人有令,萧嗣业骨头虽老了,仍不得不跑这一趟。”

萧嗣业轻抚颔下白须,两眼一眯:“都是为了你啊。”

“萧老,你果然是……装病。”

“咳咳咳~”

萧嗣业神情微变,略有些尴尬的咳嗽起来。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早在苏大为征吐蕃之前,萧嗣业便执掌兵部尚书一职。

后来朝中为迁都一事产生权争。

萧嗣业人老成精,为了避嫌,遂装病乞骸骨。

最后是苏大为回长安后,萧嗣业功成身退,由苏大为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苏大为任兵部尚书后,主持最大的事便是对西域防务,连下数道军令,改善戎守府兵的待遇。

安排新的府兵轮替,令早已超过服役期限的府兵,能尽快回家。

并一定程度,补上了朝廷拖欠给府兵的待遇。

还有一些战死军人,家中的抚恤。

之前朝廷要么拖欠,要么当做不知。

在苏大为任职那半年里,也做了相当程度的补偿。

然后便是迁都洛阳。

再之后,苏大为为了救小苏,一怒离开辩法会场。

一直追着金刚三藏和张果,远赴蜀中。

他兵部尚书一职,自然也就无法再履行了。

萧嗣业半是错开话题,半是伤感道:“这么多年,老夫最引以为傲的事,就是将兵部尚书的位置腾出来,由你任兵部尚书。

观你任职那半年所为,不忌各方掣肘,替军中争取待遇,老夫自问,没看错人。

但……”

他的话锋一转,双目盯向苏大为:“老夫最后悔的事,也正是此事,你若能安心待在兵部多好?为何要辜负圣人期望?为何要丢下你的责任,你让那么多跟随你的人,仰仗你的人,如何自处?”

萧嗣业一向和善,哪怕生气,也极少在面上显露。

只会用旁的手段敲打。

被苏大为私下称为“萧狐狸”。

可与李勣一时喻亮。

但此刻,他并没有如过去一样,嘻笑怒骂。

而是疾言厉色,向苏大为质问。

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满是痛惜之情。

“苏大为,你还年轻,原本可为国之柱石,甚至成为大唐擎天之柱,你为何……为何要如此做?”

“阿兄!”

小苏紧张的轻唤了一声。

苏大为脸颊微动了一下,向她摇了摇头,转向萧嗣业:“萧将军,你在这里设伏,是要拦我吗?”

一品大能天视地听之下,方圆数十里鸟飞虫行,都瞒不过他。

根本无秘密可言。

眼前五百余骑,只是小数目。

真正的威胁,还在积石关中。

那里面还有数千骑。

若是依托关隘做防守,哪怕十倍之敌,也无法破关。

但,这只是对普通战力而言。

苏大为身为一品大能,想走就走,想战则战。

再多普通兵马,也不可能将他拦住。

甚至他若愿意,完全可以造成大量杀伤,将积石关毁去。

但,那样一来,萧嗣业,还有许多唐军士卒,将会惨死。

过去既为同僚,又是军中袍泽,哪怕苏大为身为一品异人,也很难毫无顾忌的出手。

除非对方苦苦相逼。

不得已而为之。

“萧将军,你们真要拦我?”

苏大为的声音拔高数分。

积石关下,寒风萧瑟。

雨水虽停,但寒意不减。

“阿弥,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萧嗣业缓缓摘下自己的头盔。

这个花甲老人,满头银,随风飞舞。

额头上充满汗水。

他露出疲惫且痛心之色。

“你有大好前程,在长安洛阳还有那么多亲友,陛下信任你,武后依仗你,太子亲近你,如此大好前景,你为何……为何要抛下责任,违逆圣人?

老夫真的是不明白啊!

你说要救回妻子,如今你已经办到了。

听老夫一句劝,这便回转洛阳,向陛下认个错。

一切,都还有转寰的余地。”

萧嗣业这番话,可说是语重心长,苦口婆心了。

他不忍,看到一个冉冉升起的大唐将星,就此夭折。

更不忍看着自己器重的后辈,大唐的名将,与大唐决裂。

那是大唐的损失,何尝不是苏大为的损失?

同样也是他萧家的损失。

他原本,对苏大为是寄予厚望的啊。

因此让嫡子萧规与苏大为亲近。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只需要按部就班,哪怕他萧嗣业百年之后,也可以瞑目了。

但谁知,谁知这个最被看好的后辈。

被他视为柱石的大唐名将,居然如此任性妄为。

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消息早就捂不住了。

各地胡人,曾被苏大为亲手征服的那些部族、突厥人、百济、甚至吐蕃,都有暗流在涌动了。

阿弥,你怎可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怎可做让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可知多少兵卒,视你为榜样,视你为军中之神!

可知多少胡人,畏惧你如天神,视你为不可战胜的神明!

你这一走,天倾地覆!

多少大唐好儿郎,为了平息局面,又得奔赴战场。

埋骨它乡!

又有多少亲族兄弟,会被你连累……

做人,怎可如此自私?

你自是一品大能,仗着修为可以横行无忌,追寻自由。

可人生天地间,总有一些东西值得得你牵挂。

总有些恩情,是你羁绊。

有了羁绊,又何谈自由?

你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又不是无父无母无亲。

怎可做那无君无父之事!

萧嗣业嘴唇哆嗦着。

有太多深沉感情,数十年阅历经历,在他的眼中酝酿,浓烈如酒。

不吐不快。

最终,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痛惜眼神,足以将顽石融化。

但苏大为,只是握着聂苏的手,执着道:“萧老,我不想与你们为敌,莫要逼我。”

萧嗣业脸上露出一抹浓浓的失望。

他抬起右手。

苏大为眉头微皱,身上杀意扬起。

“你们真要与我动手?”

话音才出,却见萧嗣业身边二将,也如萧嗣业一般将头盔和覆面摘下。

左边一员大将,虎背熊腰,乃是大唐程务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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