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用焦炭,这就是东藩铁的优势所在,当然是要宣扬出去。而且焦炭技术也算不上什么独家隐秘,相比来说,双室法等一些办法,才是真正的秘密。
闷烧过的煤,也是原始的焦煤,能有效去除杂质。
闷烧煤这个工艺,倒是先用于烧瓷,葛福编《匠作经》时,提到此法。当世炼铁,最大的问题就是去杂。傅谦此前是直接让下面的匠师试着用闷烧煤来炼铁,效果果然改善了许多,但比用木炭还是要差一些。
一般来说,匠作司所用精铁,都必须用木炭炼,这是定制;用闷烧煤所炼精铁多用来生产农具。
傅谦打算用双室法也是灵机一动,灵光一闪,他和徐子先提起来时,徐子先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好处,当场便是拍板决定,哪怕一下子要拨付几万贯也在所不惜。
只是当时为了一个试验就花过万贯,批条、子之后,孔和的脸拉长了好几天。
徐子先并不清楚后世的钢铁炼法,但是傅谦一说,便明白双室炼法的好处。
铁与炭分离,就能很大程度的避免炭中的杂质渗入铁中,炼成的钢质自然要好许多。
关键炼钢的效率还能提高一倍,听上去仅仅是改单室为双室,却是极大的进步。
而且炼精铁是要不停的搅动,小作坊都知道炒铁之法,双室法炼铁时,得到精铁的效率也是大为提升了。
此外还有灌钢法,可以得到大量的精钢来打造兵器,灌钢法要用水排,东藩中部这里水资源也是相当丰富,而且水流更宽,更湍急,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宝地。
当时徐子先便是和傅谦开玩笑道:“人都说东藩是荒岛,废岛,依我之见,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宝岛。”
傅谦和张明亮等人都是在场,张明亮还不是太明白,其后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才逐渐明白了徐子先的话中深意。
东藩确实是一个宝岛,有足够多的良港可供工商海贸的展,足够大的平原能够耕作,气候可以种植甘蔗,种桑养蚕,还可以种茶,茶的品质也是上佳。另外有足够丰富的自然资源,鹿群广大到可以随意猎杀的地步,不过中山王府规定一年的皮子只售十五万张,这也是为了鹿群能持续下去,要是无节制的猎杀,怕是几年之后东藩的鹿群也就消失了。
再加上亚麻,沙金,豆类,还有易开采的煤矿和铁矿,此外肯定有金矿,说是宝岛相当适合,并不为过。
这样的宝地轻轻松松的被中山王拿在手里,不知内情的人一定会羡慕中山王的运气,但张明亮等人却是知道,当初开东藩的时候,很多人,包括杨释之,林定一,张明亮等人,都是感觉中山王太过冲动,东藩是大魏二百年都未开成功的荒岛,凭着中山王府当时的财力物力,想要开东藩实在是太困难了,很难
见到成功的可能。
……
“刘兄,我等得钱粮不易,平时都是苦哈哈的,难道还真的将到手的钱财往外推?”
厢军已经集结了好几个厢都,大半还在福州驻守。
建州边境被流寇封锁,情形不明,厢军和禁军还有提刑司的捕盗营都派了好手过去,一无所得。
谷口和水口,南安一带都寂寂无人,每天都有大车小车和行走的百姓,包括士绅生员商人在内从附近的五六个镇子,或是步行,或是推车,坐车出来逃难。
闽江的江面上每天也是昼夜不停的有大小船只,上头都坐满了逃难的人群。
何得清和刘杰等大将都骑马在闽江边,眼前是日落残阳,阳光照映的水面一片通红,大小船只象是着了火一样,船只之上,也是一群惊弓之鸟,同样的心急火燎的跑出来逃难。
多半的人还是躲到兴化军南边,或是漳州,福州,但驻防在闽江边的厢军将领也是知道,有不少士绅百姓是被东藩的大船给接走了,直接去东藩的有不少,还有不少是留在了歧州港口之中。
“这一仗打完,别的不说,中山王的基业又上一层。”刘杰没有直接回何得清的话,天气早晚都有些凉意了,这个年近花甲的厢都将领把身后的披风往身上裹了一裹,挡一挡江边的湿寒气息。
“也不尽然。”何得清不以为然的道:“谷口,南安一带都跑光了,十室九空,田亩荒芜了怕是有十来万亩,那里可是南安侯府的根基。”
“十来万亩?”刘杰冷冷一笑,说道:“我有远房亲戚去过东藩,想带着族人在那边垦荒。他看了一看,现在东藩的中山王府,开出来的荒地最少有过百万亩,到底有多少,二百万还是三百万亩,他也是说不清楚,就知道定然在百万以上。我这亲戚过去,想开上几十甲地,也混个富家翁,想用我的名义来着,怎奈那边的管事官吏,压根不搭这个茬,嘿嘿。”
说到最后,刘杰嘿嘿冷笑起来,显然还是因着此事愤慨。
何得清心中有数,什么亲戚族人,八成就是刘杰派人想过去在东藩开荒。
东藩开荒一成,人们才知道沿着溪水建水车,开渠,挖井,烧荒,蓄肥,加上畜力充足,那边的平原肥田要比福州这个小型平原还大的多,这一下动心的人真是海了去了。
刘杰这种厢军大将,刘家也是福建路的将门世家,东藩的消息传递回来之后动心的人很多,很多大家族都想到东藩分一杯羹。
这些人胆大皮厚心黑,一边向徐子先卑词卖好,一边就派人急吼吼的上岛勘探,刘杰的族人上岛之后,递了书信和拜帖给司从曹,然后就一直向花溪北边跑,到了和土著的分界线附近,这些人就用长绳拦地,一下子就圈了好几十甲,都是近水傍山的好地。
这些人做事的时候,岛上的官吏也懒得理会,在他们划地之后才出动了一个都的警备士,将这些胡作非为的家伙全逮了起来,每人抽了几鞭子,打的鬼哭狼嚎之后,放上一艘回福州的小船,将他们赶走了事。
类似的事情,东藩已经生了多起,也幸亏是实力足够,徐子先谁的帐都不买。其实林斗耀在内的很多大吏都曾经向东藩暗示过,想去圈一些无主的荒地,也在东藩开荒,种稻米或是棉花,甚至是种豆子都可以。
东藩的土地肥力,还有棉花豆类的收获令福建路的官绅百姓都为之震惊。
只要上岛看到棉田的人,无不口口相传,那一片雪白的棉田代表什么,不言自明。
这样的收获当然是令人眼红不已,福建路这里圈地是不可能的事,一甲田不过三十亩,可能分属好几个田主,其中可能不乏官绅世家,就算是普通的百姓也不是那么容易圈的,很容易激起民变。
大魏好歹是有律法在,不管是官绅还是将门,做事总得有点体面,就算是王越在建州胡搞,也是不可能公然把铁场主的矿山算成自己家的,若是那样,早就被弹劾下台了。
东藩的土地肥沃,种棉,豆的收获都相当丰厚,很多官绅将门都相当眼红,如刘杰家族这样跑到东藩瞎搞的存在也并不少,下场当然是毫无例外的碰了一鼻子灰。
“咱们家镇守福州路快百年了。”刘杰冷然道:“百年功勋,换了什么?千亩地不到,加几个宅子,钱财没有几文,想畅着心思花钱是别想了。不怕何兄笑话,上回出兵的事,咱们借机弄了几文,兄弟才趁机纳了两房妾,若是没那笔钱,想纳妾也是痴心妄想。那些小娘们,没钱跟咱们这老粗?”
何得清听明白了刘杰的意思,当然也是他自己想说的话,当下哈哈一笑,说道:“这一次殿下又拨付十万贯钱,三万石粮,还有一万多石杂粮,咱们骡马不多,兵力是三万余人,这点钱粮够干吗使的?”
“指挥以上,每人多少得分点。”刘杰道:“最后落在咱们手里头的不过万把贯钱,出兵放马,担心受怕,提着脑袋去拼命,才搂这么点钱,过份吗?那些文官,平时当着大老爷威风八面,打仗就缩在后头,战后还得报销大量钱粮安抚地方,狗屁安抚,找几家大户立几个粥棚就算安抚了,事后钱粮还不是多半落他们手里了。”
刘杰说起来便是愤恨难平,两眼中满是怨恨的目光。
厢军将领隶属地方,和厢军将士一样,待遇较差,厢都大将的俸禄比起禁军的军都指挥还差的远,朝廷的各种赏赐多半是赐给禁军,很少惠及厢军。
只有出兵打仗的时候,会拨付一些钱粮出来,禁军也是拿大头,厢军只分到一小部份。
就算如此,如果把赵王几次拨付的钱粮都分到下头,对厢军的士气也是不小的提振。
只是刘杰,何得清等人,又怎么会将钱粮如数拨付下去?
“钱咱们便分了。”何得清道:“粮食拿几千石出来,大半的咱们拿给粮商卖了换钱,现在精粮已经四贯一石,江南,山东,京师一带的精粮更贵,很多福建路,两浙路还有荆北的大粮商均是把精粮收了去北方买卖,赚的更多,咱们把精粮给粮商,换些糙米,豆子,厢军他娘的能吃饱肚皮就不错了,管他精的还是粗的。”
“这话有理。”刘杰颇为赞同,但还有些犹豫,他道:“营中可是一直有人闹事……”
“还敢反了不成?”何得清道:“现在大军云集,征讨流贼,知道厉害的理应在此时小心谨慎才是,真的有人敢闹事,挂在军法上头,斩示众!”
这厮不仅贪婪,而且心黑手辣,刘杰却并不反感,反而觉得何得清的话相当对头,不禁拱手一礼,笑道:“一切都听何兄的。”
何得清还拜道:“你我二人不分彼此,同舟共济。”
刘杰又看向岐州方向,咬着牙道:“都说中山王厉害,流寇一起来也慌的弃南安别院跑了,他娘的,等老子路过南安,非一把火将镇子烧了不可。”
何得清对此无可不可,当下只是微笑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