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这个正义感爆棚的人是谁?”吕家梦站了起来,用力将烟头碾灭在玻璃缸里,“你忘了?一试我们是一起参加的啊。你一个园丁的儿子,我一个纺织工人的儿子,能遗传到什么了不得的天赋?还不是只有一辈子安安静静地待在海面以下,哪怕是突然有一天死了,那些大人物说不定还会因为少一个只能吃饭创造不了多少价值的人而高兴呢……再说了,这些年来,咱们用这些不干净的钱买来的东西,你是有哪一次少享受了?现在在这儿高高在上的装什么圣人呢!”
“我……”郝巧被他反驳的满脸通红,半晌也接不了话。
“有这么多乐队成员要养,这么多人员要疏通,你真以为那么一点点唱歌赚来的钱就够花似的……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的对。做完这票之后,得到的钱是够咱们休养生息一段日子了。”吕家梦一步一步走进,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卷啊,咱俩也是多少年风里雨里一起过来的兄弟了,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伤感情。但是做哥哥的一定要提醒你一句,现在的一切都来得不容易,你千万别在关键时刻给我添乱。时间差不多了,收拾去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得出……我过会儿还得为这位临时起意的金主姑奶奶疏通一下呢。”
剃了个最新潮型的青年大摇大摆地走向了大门。郝巧看着他打扮得体的背影,突然怀念起那段两个人一起挤在一间小教室里睡觉,吕家梦会叼着根劣质棒棒糖朝他投掷臭袜子的时光了。
那个时候真苦啊,吃了上顿没下顿。郝巧一直觉得自己显老都是拜那段日子所赐。
曾经的少年都已光速长大,远远地把不思进取的他甩在了最后。只有他还在小心翼翼地原地踏步,珍惜地抱着那些别人早已不愿提起的“黑历史”念念不忘。
郝巧拿起果盘里一个新鲜的红苹果,在下巴略微痒的伤口上擦了一把,用力地咬了下去。
真是伪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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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雨澈缓慢拖动着浑身痛得反而找不到哪里特别痛的身体,终于走回到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原来是小姐回来了。您应该让我们前去迎接的。”聘用多年的女管家脸上总是带着标准的笑容,“很抱歉我们现在有些准备不足,我马上去收拾您的房间。另外,您的父亲正在客厅里会客,麻烦您和我从院子绕行去侧门。”
“大一点的伤只有那一处而已,最多只能算是失血性休克,作为他的女儿,我也没有脆弱到这种程度。”汤雨澈手里只拎着一个小小的挎包,“我明天就会复工,简单收拾一下就好了,我多数时候还是会住在院里。”
“是。”女管家微微欠身,引着她走入虽然占地较小却依然很奢侈的私家小花园。
小小的中式园子里居然有一方池塘。池边高高低低种了些菖蒲,孤零零的一棵柳树立在池边,刚刚生出的新叶绿的过于刺眼。
“老凌这次……真是!”汤雨澈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我已经明里暗里三番两次希望他不要把事情闹大,更不要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夙诚处理!他倒好,直接跟我说,一切都放心地交给夙诚,咱俩都暂时别管了!”
记忆里的父亲总是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涵养和威严,极少流露出明显的怒气。汤雨澈不自觉轻轻哼出个小小的气声,跟着女管家再次远离几步。
作为专业的医护人员,汤雨澈觉得自己的自残技术还是相当合格的。既可以完美而适时地装出柔柔弱弱的样子,又不至于真的成了个只吊着口气的可怜病人。或许父亲也多少看出了这点,自己醒来之后,就再也没能“抽空”来看一眼。
这样也好,事先准备好的一长段托词,说不定根本就用不上。
“小姐,您父亲可能很快就又要出门工作了,需要我去帮您通传一声吗?”
“他现在很忙吧,不麻烦了。”汤雨澈随意的将手里的挎包一扔,倒在自己房间里的小沙上。
明亮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女管家习惯性地夸奖了她两句“听话”“懂事”,随后安静地在一旁收拾被褥。
迷迷糊糊的,汤雨澈忽然想起自己小学时候写的一篇周记。
“我总是觉得,我作为人的一生已经早早的结束了。此时此刻正在呼吸的我,不过是一个按部就班执行程序的机器罢了。”
那是头一次,她尝试将真实的感情写进作文里。
结果是可以预料的。早操之后,老师将她叫到了办公室里,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堆劝诫的废话,随后通知她,她被请家长了。
当然,她的家长到最后也没有来。当时还比较年轻的女管家最终坐在了为家长准备的位置上,得体地和老师进行了一上午亲切的交流。
“您可以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么?”年幼的她如此祈求。
女管家答应的很快。但是之后,汤雨澈明显地觉得,父亲似乎对她更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