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自己被带走那天之后的第三天吗?为什么这群人好像表示得自己昏迷了很久似的,还十年二十年……
等等!黄大东忽然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从他下海以来,已经习惯了别人称呼他为黄总,黄老板,黄先生……黄工,这是什么称呼?这不是自己还在勘测设计院的时候,大家队内的称呼吗?
可是他不做工程师好几年了啊!
“我,我是谁?!”他腾地一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镜子!给我镜子!让我看看我到底是谁!不,这不是我……我不是黄工……我是黄大东!大东矿业公司的总裁!”
病房里一阵混乱,最后还是一个小护士战战兢兢地掏出了随身的化妆镜递给他,黄大东抢过来对着自己的脸上下左右一阵乱照,惊讶地现他还是他,这张脸还是他的脸,甚至连眼角边出现的一根细纹也相当熟悉。
还是为的中年医生沉得住气,看见他呆若木鸡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黄同志,你是勘测设计院地质队的队员,在一次野外勘测中不慎跌落悬崖,撞到了头部导致昏迷不醒,从省医院转到我们县医院的时候,我负责接诊的你,这十年我是看着你一天天地熬过来的,如今醒了,这是奇迹,是老天爷给你的福气啊,剩下的事都是小事,脑子不清楚了,可以慢慢调养嘛。”
“你才脑子不清楚!”黄大东怒吼着把镜子向医生甩过去,“我十年前就辞职下海了!我有自己的公司!我是明年就要上市的矿业公司的总裁!我在北京住着别墅,开着豪车,什么县医院!这到底是哪里!你们的头儿是谁?叫他来!不就是想讹我的钱吗!我给!我有的是钱!三五亿只要你们开口!”
医生都无奈了,叹口气说:“你这十年的医药费都是勘测设计院给垫付的,要是靠你家里自费,还不知道怎样呢,还提钱!什么三五亿的,你,你可真是……”
背后一个小医生低声说:“从来没有过病例记载植物人清醒之后还并妄想症的啊,这是不是一个特例?”
“你才妄想症!”黄大东声色俱厉地吼,忽然抓住了关键词,激动地说,“对,我的家人!还有我的家人!叫他们来!他们可以作证!”
两个小时之后,面对着从县里下面的老家急急忙忙赶来,坐在病床前喜极而泣的父母,黄大东才真的感觉到了绝望的滋味。
“爸,妈!你们怎么了?你们好好想想!不是前几天,就上月底,你们还到北京去了吗?还有我叔,我婶儿,虎子弟弟,还有堂姑……你们住在我家里来着啊!妈你不是还说要住下不走了,你挑的主卧,二楼朝阳的大卧室?你都忘啦?”黄大东伸长脖子向后面看,“他们人呢?虎子也没来?”
“儿啊你都说的是啥哟!”黄老太热泪盈眶地说,“咱家哪有这个命到北京去住大别墅,自从十年前你出事之后,我和你爹谁都指望不上,那些亲戚都躲着咱家走,生怕我们借钱,穷人哪治得起病啊!差点就要给你办后事了,幸亏你们单位有良心,一直供着你的医药费,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不对!不对!”黄大东声嘶力竭地喊道,以植物人刚苏醒过来不会有的敏捷蹦下了床,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看我这样像在床上躺了十年吗?!这身体!我明明三天前还在北京!妈我跟你说我现在可有钱!我开公司了!我娶了老婆!你不是看她不顺眼吗?我给你另外娶个顺眼的能生儿子的!”
“是,是!”黄老太不敢刺激儿子,只能尴尬地点着头,“你身体好,那是这里的护士们照顾得好,医生尽心,哎呀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儿啊你别着急,娶媳妇的事,我们会给你操办的……还管啥我看着顺眼不顺眼啊,就你这个情况,她看得上咱们家就不孬!我一定不给你们添麻烦。”
“我过去给你们寄的钱呢?”黄大东忽然想起来,激动地问,“我不是每年都至少给你们寄十几万,还有你们说要盖房子的钱呢?家里不是起了三层小楼了吗?”
黄老太这下无话可说,干脆嚎啕大哭起来:“你这是魇迷糊了啊,咱家哪里来的三层小楼!到现在还住着平房呢,你可别吓唬妈呀,好容易醒了,怎么还落下毛病了呢!”
黄大东霍然而起:“不行!我要去北京!我要亲眼看一看,我家里现在住着什么人!”
三天后,他来到了熟悉的地方:他和徐芳然生活了五年的瑞和丽景。
已经穿上了最好一套衣服的黄大东,还是被慧眼如炬的保安给客气地拒之门外,对于他高喊‘我是业主!’的行为表示了礼貌的鄙视。
黄大东只能远远地隔着栅栏看了一眼自己名下的房产,毫不意外的,那栋别墅已经完全不是从前的样子,一夜之间不知道从哪里移栽来了粗大的藤蔓植物,主干都是铁红色的,证明非一日长成,细细密密地爬在外墙上,欢声笑语之中,罗马式门廊里走出幸福的一家三口。
看上去一副成功人士模样的爸爸,温柔贤淑的妈妈,还有抱在手里,娇嫩嫩的小女儿,在大门口亲热告别的场景,深深刺痛了黄大东的心。
“不!不对!这一切都是我的,都该是我的呀!”他状若疯狂地喊着,心里也知道失去的一切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只能颓然地坐倒在街边。
路人行色匆匆,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甚至吝啬于给予多余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