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在医学杂志上看过双头人之类的病案,但是在那些病例里,两颗头基本都是一样育的程度,可以说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像神婆这样两颗头有天壤之别,其中一颗完全就能伪装成一颗没有生命的肉瘤的情况,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她是我的双生姐妹,从没出娘胎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相依为命,生死与共。”神婆站在湖边,瘦小弯曲的身体单薄而孱弱,两颗头颅紧紧贴在一起,两双浑浊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江路嘉,其中一张嘴在正常地说话,另一张小了一点的嘴也在出难听的唧唧喳喳的噪音,仿佛在伴奏。
“你说要把她切掉,那就是杀了她。”神婆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股绝望的哀伤,“我们这样的人,在你们眼里叫做怪物,和这个孩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当然不一样了!”江路嘉冲动地喊道,“你是人,它不是!”
山顶的夜风吹起神婆头上稀疏的白,她平静地说:“我是人吗?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句话呢。”
江路嘉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竭力平复自己的心跳,伸开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一边警惕地瞥了一眼半个身子还在水里,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的杂合面窝头的怪物,一边试图说服神婆,揭开怪物的真面目:“你不要这么想,我知道,奶奶你一直承受了别人的异样眼光,所以导致心态有点和别人不一样,觉得自己不是属于人类的,但……你总不会伤害同样是人的同胞吧!?而它不是人!在它眼里,人类就是食物!”
“你错了。”神婆慈祥地回头看了一眼啃着窝头还津津有味的怪物,“这个孩子是不会伤害人类的,它很善良,天真,懵懂……你和它相处久了就明白,其实它的心和人是没有区别的,甚至还要更单纯一点……而这个世界上,就在我们身边,人和人之间互相伤害的事情你还看得少吗!?”
江路嘉简直无言以对,他焦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子,终于决定破罐破摔,把自己在大山腹地洞窟里的事说出来:“你是被它骗了!它是个怪物!而且不是地球原生,是外星怪物!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它来到地球的目的就是要研究人类,抓捕人类做成标本!奶奶你知道标本是什么样的吗?就是把活生生的人给弄死,用它们的特殊物质固定起来,装在金属罐子里保存!奶奶,也许它是你从小养大的,你就把它当成是小猫小狗,或者什么其他的大牲畜,你觉得它是无害的,其实它不是!它有智慧!它的智慧是用来对付人类,把人类当科研的对象!”
“我不相信。”神婆一句话就让他的激动化为了乌有,“它是个好孩子,你错怪了它,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江路嘉彻底放弃了,脚下偷偷向后退,准备溜走,摆了摆手,尴尬地笑着说:“好吧,就算我弄错了,那么……拜拜,不打扰你们相处了。”
神婆忽然阻止道:“别走。”
在江路嘉警惕的眼神中,她肩膀上另一颗头急促地出尖利的叽喳声,怪物也昂起了头,注意地听着,那张扁平而没有鼻梁的灰白面孔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可怖,衬着一池碧水,有一种妖异的感觉。
江路嘉突然觉得有点恍惚,似乎不正常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自己这是来到了一个奇异的未知世界,所到之处已经非人间……
就在他这犹豫的功夫,交流似乎是结束了,神婆对他展开一个鼓励的微笑,满脸的褶子都变成了菊花纹:“这孩子说,想请你帮个忙。”
“再见!”江路嘉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他刚转过身,还没等跑出两步,背后‘哗啦’一声巨响,死水一潭的仙女湖上忽然掀起了一人多高的巨浪,水墙高高耸立,以势不可挡的威力向着他扑来,江路嘉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背后狠狠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
随即就是湖水从天而降,把他从头到脚浇成了落汤鸡,还没等他骂出声,一条灰白色的尾巴灵活地从后面袭来,拦腰卷住了他的身体,用力一勒,江路嘉的胸腔和腹腔都遭到了强压,疼得他眼前黑,险些窒息。
怪物一击得手,立刻收紧尾巴,试图把他拖回自己身边。
江路嘉手边没有武器,本能地用手去抓扯缠住自己的尾巴,却现这似蛇非蛇,似鱼非鱼的尾巴滑不留手,上面还遍布细密的鳞片,坚硬而贴合,还蒙着一层黏糊糊的滑腻液体,凭他的双手乱抓根本留不下任何伤痕,只能眼睁睁地任凭那个怪物用尾巴卷住自己,一点一点地向湖里拖去。
被拖下水的结果是可想而见的:淹死,成为浮尸或者被拖回洞窟里的金属房间,成为陈列室里被果冻包裹的另一个标本。
不管哪一种结局,江路嘉都不想经历,他手刨脚蹬,用尽一切办法挣扎着,抗拒着,却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着离湖边越来越近。
神婆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一座怪异的非人石雕站在湖边,冷眼旁观之下还出了一声叹息。
就在江路嘉鼻端都闻到了怪物身上的腥味,几近绝望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尖利的风声刺耳地响起,一柄漆黑长枪破空而至,嗖地一声钉在了他身边的岩石上,尖端深深扎入,在落地的一瞬间,蓝紫色的光芒大盛,沿着枪杆萦绕而上,噼啪作响,犹如九天之上的雷电不期而至。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萧晚晴冷冷的声音:“要带走我的人,也得先跟我说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