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面上倒是淡淡,看不出喜怒,爹爹就更是大条了,直接乐呵呵地说了一声好,拍拍手,待丝竹重新响起后,这生辰宴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往常生辰宴的第一个戏曲都是雷打不动的游龙惊鸿舞,戏曲咿咿呀呀,舞女长袖挥动,好不无趣。今日倒是不同以往,美酒刚满,小菜方上,正是兴味稍盎之时,先前被三哥直截了当撂了脸子的名圣公主又一次挺身而出,担当了助兴之人。
她低眉垂,对爹娘恭敬地行了女子礼,娇羞无限道:“三殿下大寿,名圣不可不尽心,只是龙宫至宝无数,想必也看不上一些俗物。苦思冥想之下,名圣便干脆编了一曲长鸿舞,权当做是献给三殿下的贺礼了。”
她这番话说得知礼识体,虽是低眉垂,可眼神却不断向三哥那边瞟去,双颊晕红,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三哥浅笑着盯着他面前桌案上的琉璃夜光杯,没有看名圣一眼,语气也是公事公办一般的三分谦逊七分平淡:“有劳名圣公主了。”
“三殿下客气。”
名圣微微福了一福,长袖一展,天青的水袖就在海底飘拂开来。琵琶声响,铮铮弦弦,有小巧玲珑的萤火在她周身缓缓游荡,水波一圈圈泛开,轻歌曼舞,身姿曼妙,舞姿优雅迷人,轻纱层叠。
不过片刻,已有人看得呆了。
再过片刻,就有人低叹此舞堪比天仙舞、此女堪比九重天上的神女了。
二哥轻呵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琉璃夜光杯,笑着低声凑近我道:“她倒也费心,自己编排了一舞,看着也像是那么一回事。你说,这么好一个姑娘,为了三弟的生辰就如此煞费苦心,三弟不收了她,是不是太对不起了?”
我不屑地轻哼一声:“你当她性子原是如此呢!也就是在三哥面前她才会做点样子,你是没看到她那颐指气使的高傲模样,看了就让人生气,她是蛟龙,不是天鹅。这种人,莫说三哥不喜欢她,就算是喜欢,我也不想她当我嫂子。还什么长鸿舞,长逸舞还差不多,也不嫌肉麻,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哟,你恶小姑啊,还棒打鸳鸯。”二哥探过身,点了我的额头一下,嘴角的笑容有些揶揄。
我瞪他一眼,抬手捂住额头,低声不满地抱怨:“二哥,你怎么也和沉新一样尽喜欢戳我额头?恶小姑怎么了,我就是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互看不顺眼,不成一家人倒还好些。”
二哥就唷了一声:“我和沉新一样?你才跟他见了几面啊,就说我和他一样了?”他说着,还坏心地用力地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气得我差点没拍案大叫。“是他跟你亲爱的二哥一样好吗?会不会说话,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说风凉话也就算了,还戳我额头!
正当我想暗地里狠狠报复二哥一把时,他却一下子坐正了,依着这千万年来和他一起捣乱养成的习惯,我下意识地就跟着他一道正襟危坐,直视前方。
原是名圣公主的长鸿舞已经一曲舞毕,正朝着三哥五分羞赧五分自豪地微微颔致意呢,殿上多数都是赞叹之声,娘亲面上也带了些微的笑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似乎对她这一舞非常满意。
她到底跳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舞啊,值得大家这样惊叹?
这倒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只可惜刚才只顾着跟二哥拌嘴,完全无视了她的长鸿舞,倒是可惜了。
不过这可惜也只在我心里盘亘了不到一刻,就在名圣娇滴滴地贴着三哥坐下时灰飞烟灭了。
三哥向来不喜女子胭脂香味,今儿个名圣公主为了舞这惊鸿一曲,想必添了不少胭脂,面上浓妆淡抹的,美丽是美丽了,可就是那脂粉气味,浓得我都想皱鼻子了,更别说一向对女子胭脂敬而远之的三哥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香气里混合了沉香和麝香不奇怪,这两味香料都是打底的香,但凡是胭脂水粉都会调和些许。怪就怪在她既然已经磨了栈、檀、乳、甲四香,又加了龙脑,那这香料的方子就是按照宫廷香来的。虽然听上去都是一些凡间的香料,但沉、麝二香在凡间可不多见,尤其是这味道闻上去如此纯正,定是用了万年的沉香木与千年的麝香,能用得上此种香料的,恐怕也只有神女了。
这么调香原本没有任何问题,闻上去也是浓淡相宜,因着各人喜好不同有些迥异罢了,可那名圣却偏偏喜欢在这香里加上四两的百花香,以此来压住那些她认为丢脸的凡间香气。百花香是好,可谓是神仙香之,可一旦与沉、麝二香混合,这三种香味混在一起,那这滋味可真是闻者见愁了。
这香其实也不算很难闻,只是这其中有一股奇异的香气,蛟龙闻不出来,龙却闻得出来,一闻就全身上下都不舒坦,只想打喷嚏。
对三哥而言,这的确算是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