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五年四月廿日, 徐静书休沐。
此时是全城搜宅令出的第五日, 镐京城内随处是担负着搜宅任务的皇城司卫戍, 以及为防止出现武力抗拒、阻碍搜宅而奉命京城的北军将士。
城中的气氛因此而显得有些压抑、紧绷,街头巷尾比以往冷清许多, 偶尔路过的行人也是低着头快快走, 神色惴惴又茫然。
许是当年的经历使然,满城甲胄齐整的北军与着皇城司武袍的武卒们非但没让徐静书感觉恐慌, 反使她心中无比安宁踏实。
甚至使她有勇气从容步出柳条巷, 不疾不徐穿过大半个镐京城。
随侍的双鹂有些诧异, 最终没忍住心中疑惑:“表小姐今日, 与平常不太一样。”
以往根本不愿出门, 万不得已要出门时就像只被惊过头的兔子, 总要贴着墙根低着头,拉着双鹂快快走, 仿佛是怕随时有歹人忽然冲过来将她捉去。
“虽与他们素不相识,”徐静书指了指那些皇城司武卒与北军,唇角轻轻扬起,“但瞧见他们在, 就觉得不怕什么了。”
说话间, 有两名大理寺低阶武官在一队皇城司武卒随行下从旁经过。
“咦,是你?”
徐静书应声扭头,惊见说话的竟是之前小年花灯夜集上见过的白姑娘。
她身着“大理寺司直”武官袍, 意气风, 笑容飞扬。她实现了自己的豪言, 真的站到了秦大人身旁。
徐静书忍下心中小小的羡慕,笑着开口:“白……”
想想不妥,又改口道,“白司直。”
若徐静书是普通百姓,尊称对方一声“白大人”也就是了。不过大理寺司直是九等武官,与徐静书职等相当,按规矩她在对方的官职前加姓氏较为合适。
“咳,我这姓不好,这样称呼总觉哪里怪怪的,”白姑娘走过来,爽朗笑道,“上回承了你和你朋友的情,却连姓名都没互通,实在惭愧。在下白韶蓉。”
徐静书回想了官考放榜的那张名单,却实在没想起“白韶蓉”这个名字排名第几。倒也不算她粗心,当初看榜时她只顾看文官这边,压根儿没太留心武官的考绩排名。
“徐静书。”她也礼貌地回报了姓名。
白韶蓉惊了:“文官榜眼徐静书?!朝堂庭辩甩姜正道与陈寻的御史徐静书?!”
随着那场庭辩被传开,“御史徐静书”这个名字在京中被口口相传后,已浅浅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
初出茅庐,顶急缺上任才一个多月的小御史,庭辩中连撼两名五等老奸巨猾的朝廷大员!这对参加今年官考的所有年轻人来说,绝对是无形的鼓舞——
我们年岁轻、我们资历浅、我们经验少,但我们也可以很出色!
如今在年轻官员们心里,“御史徐静书”都快成一面旗帜了,实在不能怪白韶蓉一惊一乍。
她这么大反应,倒反过来又把一无所知的徐静书吓了一跳。
“呃,应该,就是那个徐静书,吧。”徐静书的笑意转为无措的小尴尬,不知该做自豪状还是该摆出谦逊脸。
白韶蓉笑着拍拍她的肩:“深藏不漏啊!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竟是这么厉害的!”
“也、也不是真的多厉害,当时陈寻大人是没当真想与我死磕,否则我哪能讨到那么大便宜。”这倒不是徐静书假客气,她是真的从未被那场带了三分侥幸的庭辩胜利冲昏头脑。
她怕白韶蓉还要夸,赶忙笑问:“你这是公务在身么?”
“嗯!长庆公主府后院杀人案,我们少卿大人让去再寻人证确认一遍供述。”
提起大理寺少卿秦惊蛰,白韶蓉蓦地挺直了腰板,尊敬之情溢于言表。
“你这是去哪儿?”
“我与族亲妹妹在外赁屋住的,今日趁着休沐就回去看望尊长,顺道商量些事,”徐静书抿了抿弯弯笑唇,“那你忙,我就不打扰你办正事了。”
白韶蓉笑执辞礼:“改日若得空,散值时我去御史台寻你出来喝酒啊!”
徐静书也回礼,却只是沉默地笑笑。
她怕等白韶蓉得空去御史台寻她时,她已被退回光禄府候任试俸了。如此,还是不要随意应承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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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静书已快两个月没回信王府了,门房上相熟的竹僮瞧见表小姐回来,热情地一路迎下台阶。
“……孟侧妃带小六姑娘回安平孟家了,世子在含光院,三公子在撷芳园读书,四公子和小五姑娘去书院了。”小竹僮领着徐静书上台阶,一路嘴不停。
他想了想,又压低声音向徐静书透风:“殿下与王妃殿下一早上都在承华殿的书房内,只叫人进去换过两回茶。”
徐静书斜斜睨他:“你今日在门房当值,却对承华殿的动静这样清楚,是先前一直在到处跑吧?”
小竹僮被她这明察秋毫吓得僵身咽了咽口水。直到瞧见她唇角浅浅扬起,这才松了口气般拍着心口:“天爷啊,我们表小姐当官之后,竟像是成精了!”
徐静书没有耽搁,进府门后就径自往承华殿去了。
承华殿侍女前去通禀徐静书回府的消息时,赵澈已火急火燎亲自赶到承华殿外头,拉了徐静书就要走。
“别瞎掺和!”赵澈难得神色严厉地对徐静书说话,将旁边的双鹂都吓了一大跳。
徐静书倒是没怕,眸色和软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想好了。”
“说了叫你不必想这事!”赵澈按下心中急恼,放软了语调,“我会另想法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