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比京中出入方便得多,圣上很有兴致,前两日还带了些权贵子弟进山打猎,林思裕设宴,邀请圣上,他说不准就要亲自去的。
付彦之点点头,又看了看天色,叫人送晚饭上来,两夫妻一道吃了些,之后如常闲聊消食、温泉戏水、早早入睡。
第二日送了付彦之去衙署,苏阮难得不用出门,叫人取了琴来,打算练习一二。朱蕾取出琴谱,现是华维钧送夫人的那一本,憋了一晚上的问话终于没再憋住。
“夫人不打算同郎君提吗?”她一边说,一边将琴谱摆在琴案上。
苏阮瞥了一眼,反问:“提什么?”
朱蕾抿抿唇,她是昨日所有侍女中离夫人最近的,永嘉公主同夫人说的话,她多少听见了几句,就说:“这位华郎君如此阴魂不散,若让郎君知道,再和夫人怄气……”
苏阮抬眸盯住朱蕾,她顿时说下不去了。
“你是觉着,我自己料理不了此事,是吗?”苏阮盯着朱蕾看了一会儿,才问。
朱蕾从没被夫人这么看过,回话时声音都有些颤了,“不……不是,奴婢是觉着,夫人是尊贵人,何必亲自……”
“亲自?华维钧能做到正八品的官,还是我亲自举荐的呢!”苏阮随手拨了一下琴弦,“正好,今日我也同你们把话说明白,去叫绿蕊几个都叫进来。”
朱蕾心下惴惴,忙去把绿蕊、青葵、白苋三个大丫鬟都叫了进来。
“有件事,我不明说,怕你们领会不了。”苏阮手上随意拨弄琴弦,声音不高不低,却充满威严,“你们都是我的侍女,而我姓苏,这庄子还有徐国夫人府,都是我的,还记得吗?”
侍女们齐齐应声:“奴婢记得。”
“至于华维钧,不管郎君怎么看他,在我心里,此人是我推举入朝为官的,身上始终打着我徐国夫人府的印记,他同你们,没有太大分别。懂了吗?”
四人又齐齐应是。
“什么阴魂不散的话,以后我不想再听。都去忙吧,白苋把丽娘叫来。”
丽娘很快就过来了,这次苏阮没让朱蕾出去,当着她和丽娘说:“昨日永嘉公主给华维钧传了几句话——他倒真是个能屈能伸的,说要奉我为主呢!”
丽娘惊诧:“奉夫人为主?夫人又不去建功立业,奉您为主做甚?”
苏阮笑道:“我也是这么同永嘉公主说的,我一个妇人,国夫人的诰命都有了,还有什么可求?”
“那公主怎么说?”
“她只帮着传话,当然不会再说什么。不过,我很奇怪她为何这么肯帮衬华维钧,昨日话说到那儿,我干脆就问了。”
永嘉公主既然帮忙传话了,也料到苏阮会有此一问,当时便很坦诚地说:“我觉得以维钧的出身来说,他能长成如今这样,挺难得的。所以对他,总比旁人多一分欣赏。”
“我原本也同公主想的一样,但如今忽然有些怀疑,他那样的出身,会不会使他有了些不该有的野心?一般人读书入仕,为的无非是经世济民、青史留名,可我到现在都不知,他为的是什么。”
永嘉公主听了苏阮的疑问,笑了一笑,说:“巧了,这话我还真问过他。他说,他虽然什么都学了一些,但多为小道,深知自己没有经世济民的本事,想入仕做官,为的也只是让抛弃他和他生母的生父追悔莫及。”
这话说完,永嘉公主已经把苏阮送到了登车处,她最后说道:“至于他自己这一生的抱负,倒简单得很——只有‘随心所欲’四字罢了。”
“我当时听了就想,难怪永嘉公主欣赏他。”苏阮转述完了,接着和丽娘说,“他这么说话,很合道家意境啊。”
“夫人是不信吗?”丽娘问。
“倒不是不信他这话,而是,这样一来,我反而不敢信这个人了。”
丽娘点点头:“奴婢也觉着,华郎君这个人云里雾里的,看不透。”
“所以我想先冷着他。我同永嘉公主说了,他在我们郎君那里挂了号,不会再让他进我们府门,但华维钧不像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也许会走旁的路,去找你或者刘全禄,你们先应付着他,就说,我好容易把他引荐给圣上,他一点儿成绩都没做出来,我懒得见他。”
“是。”
苏阮转头看一眼朱蕾,问:“都听明白了吗?”
朱蕾红着脸,有些窘迫:“听明白了。奴婢愚钝,夫人以后多教教奴婢。”
苏阮一笑:“让你嫂嫂教你吧。”
丽娘不太明白,“怎么?可是朱蕾犯了什么错?”
“没什么。对了,那边府里那个黄正初,你最近听见他的消息了吗?”
“常常听见,现在那边府里的,几乎人人都称赞这个黄郎君,听说怕生如珍娘,都跟黄郎君要了字帖练字呢!”
苏阮好奇起来,“是吗?那我可要亲自见识见识了,走,陪我过去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