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爱过他。
景隋抬手抓-住自己衣襟,手指死死用力,握成拳摁在胸口的位置,紧抿的薄唇没有丝毫血色,悲哀、痛苦、讥诮浮现在他的眼底。
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个小说中的可笑人物,一个令你避之不及的存在……
所以你的画中,没有我。
原来从始至终,我才是那个自作多情的人。
………………
纪凌对此一无所知,并不知道随意一句话彻底暴露了自己身份。
他最近忙碌了起来,在确定了思路之后,纪凌忙于准备参展的作品,他画了好几副画,有仙云星,还有帝星,以及蓝海星等等。
那些刻在他脑海中千奇百怪的瑰丽画面,慢慢的跃然纸上,又经过了艺术的加工,成为一幅幅美轮美奂的画面。
王一鑫等人看了看纪凌的画,再看看自己的,恨不得把自己的画扔进垃圾桶,果然人和人之间的天赋是不同的,这种事强求不得啊!
他们倒不至于嫉妒纪凌。
毕竟不是每个美术生都是充满追求的不是?还有他们这样的学渣存在啊!
纪凌每天熬夜到很晚,彻底投入到自己的创作中,早出晚归,一个月后,终于将自己的作品都准备好。
这次的画展是美术学院主办,活动定在周六。
宁可涵不到6点就喊他们起来帮忙,一群学生忙的热火朝天的,搭展架的搭展架,买水的买水,搬椅子的搬椅子……
纪凌也撸起袖子认真干活,充满斗志,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大学活动,而且要向别人展示自己的作品,想到这里心情难免激动。
路过的学生们好奇的驻足观看,一派清新自然的氛围。
………………
学校附近的公寓。
文彦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一分钟,两分钟……四点整。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换上鞋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于是停下了动作。
门从外面被拉开,穿着黑色收腰露肩长裙,妆容妩媚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并不年轻,但是保养的很好,风韵犹存,眉梢眼角仍有着动人的媚意。
但此刻她看向文彦的眼神,却是讥讽和厌恶的,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打算去哪里?”
文彦淡淡道:“上学。”
韩韵看着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态度,压抑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怒道:“上学?我和你说今天让你等在家里,待会和我一起出门去和周家的小姐相亲,难道你忘了吗?你这是什么态度?”
文彦狭长凤眸微微扬起,薄唇一挑,声音寡淡:“没忘,所以我准备提前出门,免得撞上你。”
韩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手指指着他颤-抖:“你,你说什么?”
文彦慵懒的望着她,笑:“你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韩韵气的脸色白,恨铁不成钢的喝道:“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给你争取来的这个机会,你还不好好把握?我每天为了你的事操碎了心,你却根本不放在心上!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能娶到周小姐,老爷子才会多看你一眼,你爸才不至于总是忽视你,我听说你那好大哥,最近也在打周小姐的主意!
你当然是比不上你大哥,没他有能力手腕,性格也软弱,但是人家周小姐说不定就喜欢你这样的呢?毕竟现在的女人,也不见得喜欢强势的男人,你多哄着她让着她,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文彦静静看着她滔滔不绝,眼底浮现冷淡的神色。
郁文彦是个私生子,有个唯利是图的情-妇母亲,从小就被母亲当做嫁入豪门的工具,别看在学校形象风趣幽默,还有着校草的称号备受欢迎,其实性格懦弱没担当,一举一动都被母亲操控在手中,本质不过是个可笑的可怜虫罢了。
韩韵一开始希望儿子能够帮他嫁入豪门,但郁老爷子是个明白人,根本不给他们母子登堂入室的机会,后来韩韵便寄希望于儿子争气,能够获得郁家的栽培和重视,但郁文彦本身能力手腕远不如大哥郁文森,大学都快毕业了,还是一个边缘化的人物,郁家的产业没摸上一点边,完全被排挤在权利中心之外。
渐渐的韩韵也就息了这个心思,改而希望能让儿子谈个有身份的女朋友,这样才能让他们母子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
郁文彦虽然在学校备受欢迎,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因为他的婚约是要被拿来做交易的,身为豪门联姻的商品,还是个不受宠的私生子,纠缠不清的前女友们可不是加分项。
他虽然抵触这样的生活,但从小就被母亲打骂,习惯了服从,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下去。
身为一个备受轻贱的私生子,既没有能力去改变现状,又没有胆量去争抢权势,被一个利欲熏心的女人捏在手心玩弄,还要经常被父亲训斥,被兄长欺辱,确实不是个值得称道的人生。
不久前,郁文彦参加郁文森的聚会,被郁文森的几个朋友灌酒醉倒,醒来后就换了个人。
文彦心不在焉的回想着。
韩韵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结果现文彦不但没有听进去,反而一副走神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不但不能帮她嫁进郁家,反而连自己的东西都不会去争取,弄的他们母子两人在郁家就是个笑话!一点都帮不上忙,废物!
“去换身衣服,和我去见周小姐。”韩韵想到一会儿的相亲,忍着怒意命令道。
文彦抬起眼皮,“不好意思,我要去上课了。”
韩韵终于怒不可遏!虽然生了个废物儿子,样样不如意,但以前至少是听话的,现在竟然敢当面忤逆她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想都没想抬手打向文彦!
结果还没靠近,手腕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那只手的指尖如同寒冰,缓缓用力,令她痛的脸色白,血液变凉。
韩韵怔怔的抬头,便对上一双没有温度的漆黑双眼,那狭长双眼中,泛着一丝冰冷阴鸷的神色,她蓦地一颤,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一般,随时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这,这怎么可能……
这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可怕的眼神……
文彦看着被吓住的女人,慢慢的,唇边浮现一抹讥诮的笑意。
愚蠢的,卑劣的,贪婪的,怯弱的……人类女人,她的身上有着几乎所有人类拥有的劣根性,哪怕经过数千年的变化,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寿命变的多长,宇宙展的多么迅速……人性都是大同小异,从来不曾改变啊。
真是丑陋……
可是文彦却仿佛从这个丑陋的女人身上看到了一丝自己曾经的影子。
那个为了金钱权势不择手段,贪婪而自私,狠毒又冷酷的自己。
如果是以前的他,也许会在意这些吧,他会毫不犹豫碾碎自己面前所有的障碍,将所有轻贱他的人踩在脚下,让他们痛苦绝望的死去,让人们恐惧害怕他。
他曾经用了几乎一生的时间,只为了站的足够高,可以蔑视一切。
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可笑。
就算得到过一切,也留不住一个想留下的人,就算拥有权势,也什么都不能改变,那么有什么必要再一次去争夺?
他已经厌倦了争权夺利的游戏。
这个世界也没有他想要不惜一切去守护的人。
根本没有意义。
韩韵不知道为何,吓的身躯僵硬,她颤声说:“你,你想做什么……”
文彦的笑容凉薄而冷淡,眼底泛着丝丝残忍的意味,声音却是温柔的:“我只是想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好吗?”
否则我生气了的话,可能就不会再容忍你了呢。
韩韵看着青年这幅模样,这个人分明有着她儿子的面容,却又好像是个陌生人,阴冷而可怕,像是被魔鬼占据了驱壳,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卑微的蝼蚁,如果自己继续放肆,随时有可能激怒对方被一脚踩死般……
他,到底是谁?
文彦松开手,淡淡收回视线,从女人身边走了过去。
他慢吞吞的来到楼下,抬头眯了眯眼睛,温暖和煦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不由得勾起唇角笑了下。
你看,我真的变了很多呢。
也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尝试去尊重别人的生命,尽管我很不喜欢她,也没有让那个聒噪的女人永远闭嘴。
文彦想起少年的一颦一笑,眼神温柔,片刻后,那份温柔又被深深隐藏,不轻易展示人前。
他缓步来到学校,走在林荫道上。
身边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洋溢着青春朝气的气息,虽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段时间,文彦并不适应,这里没有他的同类,但是没有关系,他很善于伪装成这个世界的一员。
至于他的内心,从来不被,也不需要被理解。
唯一那个让他想要掏出自己的心,虔诚献上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喂,前面美术学院在办画展呢,我们去看看吧。”
“好啊,美术学院美女多呢。”
“你这个家伙啊……”
“那边那边,这次有很多优秀的作品呢,现在的新生真的很厉害啊。”
四周的谈话声断断续续落入他的耳中。
文彦一手捏着书本,表情淡漠平静的往前走。
这些事并不能引起他的丝毫兴趣,前面举办画展的地方熙熙攘攘,十分热闹,路过的时候,他只不过顺便看了一眼而已。
那一眼,透过人群间隙。
便看到那副摆在最显眼位置的――美丽星空。
文彦脚步一顿,手中的书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