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说了,文姑娘只要平安,未必需要事事汇报,免得将来殿下因此再惹文姑娘不痛快,但是如果遇上什么登徒子,或者有人不知自量示好之类的,一定要巨细靡遗,写给殿下知道。
如今倒不是有什么登徒子,看起来反倒文大人比较像登徒子,但是做事认真的英文还是详细记录,以供殿下参考。
至于会不会参考吐血,英文表示他只擅长追踪和消息收集,别处的智商不大够用,想来殿下应该能理解他。
竹楼上。
林飞白看定文臻,目光先凝在她的筷子尖,再慢慢上移,落在她脸上,文臻却不接他目光,很自然地转头去盛汤:“来,你喝喝我这汤,这山地竹林间放养的鸡,比寻常的土鸡更多一种清逸香气,尝尝。”
黑色的勺子里,鸡汤泛着淡金色的油光,香气果然浓烈又清逸,勾得人心间痒,林飞白目光却只落在文臻脸上,“这鸡汤,是你特意为我……熬的吗?”
他的目光微含希冀,文臻却根本不接。
“嗯,为我们自己熬的,我也一夜没睡,黑眼圈都出来了,要补补。”文臻一偏头,脸靠近勺子嗅了嗅,随即抬起,道:“这么香!喝不喝?再不喝我自己喝了!”
英文抽出第二张纸条,写:“文大人喂汤,为林侯吹冷。”
竹楼上。
文臻声音此刻清凌凌的,林飞白阒然一醒,急忙喝了,咬住勺子那一刻,微微抬眼,看见对面女子并不避让,却十分清明的目光,心中一酸,齿尖咔嚓一声,险些把勺子咬裂了。
文臻拿回勺子,就像没看见那个忽然多出来的裂痕,很自然地换了一个勺子继续喂,一边还解释道:“这个勺子我没用过。”
林飞白轻声道:“用过也不妨。”
文臻道:“我有妨。”
林飞白不说话了。
英文抽出第三张纸条,写:“林侯勺子坏了,文大人将自己的勺子给他。”
竹楼上,林飞白目光落在那盘黑松露炒蛋上,虽然他没参与当初文臻在宫中的第一宴,但是当晚的菜色很快就流传了出去,尤其这道黑松露炒蛋,都说文大人就是凭这一道菜得了陛下欢心,飞黄腾达,太子更是当场下令苍南和滇州着力寻找松露,将之列为贡品,天京重臣贵胄府中,一度盛行研究此菜,凡大宴必有此菜,且以此为最尊。
他听闻,却没尝过,如今得见,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文臻见他看那菜,便夹了一筷,林飞白眼色柔和,文臻笑:“燕绥也挺喜欢这个,可惜他不在,不然这一盘咱们谁都吃不着。”
林飞白微微一顿,再将黑松露咀嚼在口中时,便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味道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英文抽出第四条布条,写:“文大人以黑松露炒蛋馈赠林侯。”
竹楼上,文臻喂完了汤,又让林飞白品尝腴嫩香滑的白切油鸡。那鸡色呈淡淡金黄,泛莹润油光,宛如松脂黄玉,一看便知肥嫩臻于极品。文臻一边给他撕鸡一边笑道:“沅芷好像挺喜欢吃鸡的,你要有时间就和我学学这一手吧,回去做给她吃。”
林飞白盯着她,眼色微冷,侧头让开她递过来的鸡,道:“免了。”
“那么让她学了做给你吃?”
林飞白又是一侧头,声音也转冷,“文姑娘,你何必和宜王殿下一般,尽做这罔顾他人心意拉人作配的事情?”
文臻面色不变:“罔顾他人心意的人很多,不独殿下,也不独我。”
拉郎配这种事,她没兴趣,但是该说清楚的话,还是要说的。
林飞白皎皎好儿郎,不可为情耽误。
她搁下碗,勺子撞击木碗底声音微闷,林飞白也觉得胸口微闷,他觉得自己是疯魔了,不知道在做什么,好像逃近文臻的身侧,就可以避开隔墙的桃花,然而真的靠近了,却又觉得自己的无稽。
文臻微微凑近了他,从他的角度,正看见她稍稍上扬的眼眸,大而明丽,睫毛并不算浓密,却长,睫下的眸子内黑外褐,也透着清凌凌的冷意。
让人意外的感觉,毕竟她素来是那样的甜蜜柔和。
“原来……”他忽然有点迷茫地喃喃。
文臻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原来,文臻是这么无情的一个人。”她偏偏头,看一眼后方竹楼顶棚,“因为,我的情,从来都只给了一个人啊。”
她语气温和,给林飞白喂饭的姿态神情,柔和似含情,言辞却极冷漠。
林飞白看着她,觉得自己有种分裂感。
两人之间气氛清冷,靠得却极近,尤其从侧面竹楼的顶棚上看过来,近得快没了距离。
英文抽出第五条布条,写:“文大人屡次劝菜,交谈甚欢。”
等到英文写完五条布条,文臻已经收拾了碗筷下楼,竹楼间离得很近,她在一边棚子下停了停。
……
燕绥又出门逛街了。
日语跟在他身后,有点明白殿下大概是在踩点。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殿下在熟悉静海的道路,也在了解静海的民生,通过市井的风貌和百姓的风评,去尝试分析太史阑这个人。
想要杀一个人,就得先了解她,熟知她的行事风格,从而揣度她的可能反应。殿下这样的智慧人物,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殿下要熟悉静海的道路,他就算要刺杀,也是在总督府中出手,不是应该想办法先了解总督府吗?
燕绥自然知道日语在想什么,却不想解释。
两天逛下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太史阑现在应该处于一种衰弱的状态中,她没有出现在战场,就是最大的信号。
老大总觉得太史阑已经秘密去了战场,或者在憋什么大招,燕绥却不这么认为,这两日侧面了解下来,他确定,太史阑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样的战时退缩,也不会在战事失利的时刻还玩韬光养晦诱敌深入那一套,她不出现,那就一定是有不能出现的理由。
这样的女人,就是断了腿瞎了眼,也一定会奔往战场。
燕绥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所以他不急着去总督府,总督府一定固若金汤,防备非寻常可比,去探路一次,就有可能打草惊蛇,他不做这蠢事。
他只是在观察着总督府,看着那些府中进出的送菜送杂物的大车,以及从府中撤出的施工队伍。
总督府这时候在大兴土木。
做地道是吗?
太史阑可不像是肯藏在地道里的人,除非……
燕绥笑笑,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逛了一阵,燕绥便露出疲惫之色,日语知道主子状态不佳,很自然地道:“殿下,大概英文那边也该有信来了。”
燕绥随意地唔了一声,似乎不在意,还在继续逛。他走路的姿势十分轻,明明只是负手在人群中,和别人一样慢慢走,但是转眼便越过人群,像一道无人察觉的风,无人能掠过他的衣角,有时候有些擦肩的人察觉到这人的风姿不凡,回头想看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他的人影。
日语轻功不弱,却在这种步伐压力下,走了短短一截便开始气喘,再一抬头,客栈已经到了。
十里距离,一刻功夫。
归心似箭还要装逼,活该被甩。
整座客栈已经被燕绥包了下来,日语手下的护卫等在院子里,递上了一排纸卷。
日语:“……”
英文这是写情书吗?这么多?
再次怀疑殿下是不是连文大人洗澡都要求汇报。
院子里很快没了人,燕绥坐在桌前,摸了摸那纸卷,手势很轻。
这里记录着小蛋糕的衣食住行。
也不知道她吃的怎样,睡得怎样,夜里还踢不踢被子,把留山祸害得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