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提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作战方案:水攻。
廮陶最大的特点是诸水交汇,仅大河就有源于井陉山的洨水、源于赞皇山的济水和源于逢山的泜水,上游的小河支流也不少。这些源于山区的河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流量随季节变化,而且变化很大,如果下了暴雨,甚至有可能形成山洪。
夏季已至,这几天天气闷热,随时可能下雨。下雨之后,几条河流的水位会暴涨。如果将下游截断,逼水入城,然后再将城门堵住,让城中积水无处宣泄。积水容易引疾疫,用不了几天,廮陶不战自溃。
河间相种劭反对。下了雨,水位的确会上涨,但绝不至于涨到比城墙还高。况且城中百姓祖居于此,岂能不知气候。如果他们堵住城门,不让城外的水入城,我们就算截断了河流也没用,白辛苦而已。不仅白辛苦,而且会耽误时间。
关羽冷笑一声,反问道:“种君是洛阳人,可知洛阳哪几个月雨水比较多,哪些地方易有水患?”
种劭顿时语塞。河南种家是大族,世仕二千石,虽然在洛阳算不上豪族,也是正经的士族,他从小读书,后来入仕,往来的都是士绅,哪里有机会去那些贫民之里。
关羽转身又问中山尹崔钧。“安平就在滹沱水畔,崔尹可知滹沱水在雨季能涨多高?”
崔钧本来就不高兴,现在更是恼火。种劭反对你,我又没惹你,你针对我干什么?他没好气的说道:“钧书生,不如君侯明察秋毫,惭愧。”
关羽沉声道:“崔尹此言,恕关某不敢苟同。你如今身为中山尹,率部随大王出征,理当知晓兵事,如何能以书生为由,只知高谈阔论,不理实务。如此用兵,焉能克敌制胜?”
崔钧大怒,拂袖而起。“钧不自量力,愿为大王驱驰,如今有君侯,用不着我等书生,钧亦不敢尸位,敢请大王垂怜,放钧归山,耕读自食。”说完,也不等刘备说话,起身便走。
刘备大急,连忙拉住关羽,又给逢纪使了个眼色,请他出去安抚崔钧。逢纪起身,追出大帐,崔钧正站在帐前不远处,双手叉腰,吹胡子瞪眼,兀自生气。逢纪走到他面前,笑道:“元平,何至于此。”
“逢相好气度,能委曲求全,钧器小量浅,自愧不如。”
在袁绍帐下时,崔钧与逢纪便不投契,如今各为一派之,更是明争暗斗得激烈,平时连往来都少。此刻被关羽当众指责,难得的同仇敌忾起来。话虽不好听,语气却不拒人千里之外。
逢纪笑笑。“元平,你也是熟知史事之人,岂不知叔孙通?如今是马上取天下之时,且忍一忍。”
见逢纪将自己比作叔孙通,崔钧很不高兴,不动声色的反驳道:“汉高祖打天下,乃萧曹张韩之功也,岂止樊哙、周勃屠狗辈?逢相,如今斯文丧尽,冠带涂地,岂是你我所求?”
逢纪嘴角微挑。“事有缓急,元平不必争一时意气,从长议之。廮陶得失,事关重大,你既为中山尹,不可缺席,还是随我回去就坐,共商大计吧。”
崔钧眼神微闪,打量了逢纪两眼。“我身体不适,且回营休息,大王若命我上阵,我自当亲冒锋矢,九死不回。”说完,拱拱手,转身而去。
逢纪叹了一口气,返身入帐。关羽正在安排任务,诸将都在认真倾听,就连刘备都不时的点头附和。逢纪有些诧异,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座位,站在角落里听了一会。只见关羽指着地图,安排诸将收集船只,准备泥土,截断河流,细致到每个城门需要多少船,多少石土,要堆多高,都说得清清楚楚。
逢纪不免有些吃惊。关羽只是绕着廮陶走了一圈,如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就他听到的部分而言,至少逼水入城这一点是可能实现的。再联想到关羽对廮陶水情的熟悉,逢纪若有所思,知道自己失误了,白白送了一个功劳给关羽。如果他能和普通士卒,尤其是当地人多接触一些,这些情况并不难打探。为将者需知天文地理,自己做了中山相之后,事务繁忙,把这些事疏忽了。其他诸将也都有傲气,唯独关羽与部下士卒亲近,有机会了解到这些信息。
这关羽是员大将,只可惜这脾气太大了,无人能够驾驭。
任务安排完毕,关羽沉下脸,厉声喝道:“行军作战,要在赏功罚过。任务已经安排,若有不清楚的,现在就可以提出,若没有意见,则必须如期完成。如期完成的自有重赏。完不成的,也休怪军法无情。”他环顾四周,看到逢纪站在角落里,目光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滑了过去。
“谁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