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很安静,连战鼓都敲得不紧不慢,吴军将士都蹲在城垛后面,盾牌架在头顶,任凭箭矢将盾牌射得炒豆一般急响。长矛手、刀盾手最放松,一边看着敌人,一边闲聊着家常,弓弩手则集中注意力,注意着对方的动静,尤其是那些手持六石弩的弩手,睁大眼睛,寻找着有价值的目标,不时有一两枝羽箭飞驰而出。虽然在对方的箭阵面前没什么动静,效果却非常明显,大半都能有所收获。
吕蒙坐在城楼上,靠在粗大的木柱后面,看着两百五十步外的将台,有些遗憾的咂了咂嘴。刘备离得太远,他又来得匆忙,没有携带大型弩,无法对刘备产生真正的威胁。
下次无论如何都要带几个工匠,最好是能制造抛石机的工匠。有了抛石机,几石弹过去,不管什么将台都砸成渣,刘备要想保命,就只能退到五百步以外了。
想着刘备将将台设在五百步外的情景,吕蒙险些笑出声来。据说刘备以勇武著称,喜欢身先士卒,现在看来恐怕言过其实。都打了近二十天了,刘备亲自指挥战斗也超过十天,也没看到刘备进入两百步以内。
刘备离得远,其他人也不敢靠近,校尉、都尉不是站在一百五十步外指挥作战,就是让亲卫举着盾牌,保护得严严实实,只有那些没有亲卫保护,又不得不冲杀在最前线的曲军侯、都伯倒霉,连日来被射杀无数,很多人临阵提拔,还没熟悉职务要求就被城上的射手狙杀了。
没有了临阵指挥,再多人的也是乌合之众,能攻过护城河,爬上城的屈指可数,根本不是严阵以待的吴军对手,被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常常还没站稳脚跟就被赶下去了。
即使是刘备最精锐的步卒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几次攻上了城头,可是只要吕蒙专门为他们准备的突击队出动,他们就兵败如山倒,后来干脆不出现了。
守城二十天,除了箭矢的消耗比较大之外,吕蒙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
“刘备不仅读书不行,用兵也不行啊。”吕蒙再次咂咂嘴,琢磨着怎样才能拖住刘备。他不希望刘备太快撤退,拖住刘备越久,一举平定河东的可能性越大,如果能直接击杀刘备,并州就不成问题了。
“该给他点甜头了。”吕蒙看看一片狼藉的大城,做了一个决定,转身叫来了传令兵。
——
激战一天后,刘备身心俱疲。回到中军大帐,他大雷霆,痛骂裴潜、卫觊等人出工不出力,鼓敲得山响,呐喊声惊天动地,攻城的力度却严重不足。安邑这么大的城,吕蒙就那么多人,连他站在将台上都能看得出城头的士卒数量有限,平均十步才有一两名弓弩手,他们就是不敢全力进攻,勉强上了城,也不肯拼命,遇到一点挫折就后撤。
这些河东部曲都是泥捏的么,这么软?就算是泥捏的,用火烤一烤也能用啊。他们倒好,要么是一团烂泥,使不上劲,要么就是一团散沙,一碰即溃。
靠这些人怎么和鲁肃打,怎么和孙策打?
刘备很沮丧,越想越觉得前途黯淡。简雍走了,关羽也走了,如今连赵云也不见踪影,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可是真正上阵的却越来越少。如果关羽还在,说不定已经破城了吧。
想到关羽,刘备心里更不是滋味,飞起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飞。
司马懿正好进帐,下意识的一闪身,险险的让过。他看了一眼刘备,却现刘备正打量着他,脸色虽然还有些红,神情却已经平静下来。
“仲达,有什么事?”
“大王是因攻城不克而急?”
“是啊,攻了二十多天,张辽都带着骑兵从建业赶来了,我们还是没法突破安邑城防,再坚持下去,怕是凶多吉少。一旦徐盛带着水师越过三门峡,或者径直在孟津渡河,进攻河内,我们怎么办?”
“大王所虑甚是,我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司马懿点头附和,脸上却看不出焦急。刘备看得真切,心中一喜,又看到了希望。司马懿虽然年轻,以前也没有用兵经验,但他真的很聪明,对兵法的理解很透彻,掌握得也快,比很多久经战场的老将更善于把握晰战场的变化。
“仲达有什么想法?”
“臣想起当年高皇帝和霸王项羽在鸿沟对峙,双方都精疲力尽,高祖一度想退兵,却被留侯劝阻的故事。如今形势相似,臣愿效仿前贤,希望大王再坚持一下。”
刘备心头一喜。“仲达现了什么?吕蒙坚持不住了?”
“臣今天观阵,现城头从下午开始,反击明显稀少。臣刚才去参战的各营打探了一下,今天被城上射手狙杀的人数比昨天整整下降了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