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之日,曹洪、辛评出城相送,宕渠大族也都派出代表送行,向曹操敬酒,预祝他大胜归来。
经过冯鸾之口,宕渠大族都知道了吴国新政剥夺大族土地的惯例。巴西山多地少,粮食向来紧缺,手中的土地就是他们的立身之本。就算有再多钱,没有粮食也是一场空,所以没人愿意放弃手中的土地,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
曹操能不能守住益州,又能守到几时,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曹操饮了祝捷酒,看着眼前的士绅,看着身后的将士,想着即将面对的惨烈战士,感慨不已,赋诗一,悲叹形势艰难,日月倒悬,大汉倾覆,表达了自己不惜牺牲,以兴复汉室为己任的雄心壮志。
众人听了,心情都有些低落,有几个甚至落了泪。
喝完酒,曹操率部起程,沿着不曹水向北走了不到数里,折向东行,就到了滚龙坡。
正如冯鸾所说,滚龙坡是不曹水截断南北走向的山岭而成的河道,河谷两岸能供人行走的滩地宽不过数丈,最窄处甚至只有几尺,勉强能供辎重车经过。在山坡上还有几条小道。夏秋之季,水位较高,河谷不能走人,来往的商旅就只能走那些小道绕行。
在冯鸾的陪同下,曹操带着彭羕、狐笃等人上了山,对照手中的地图,仔细观察地形。
“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险要之地,水涨之时,怕是龙也要滚下去。”
冯鸾抚着胡须,略带矜持地笑笑。
“若不从此经过,可有他途南下?”
“有倒是有,只是路极难走,一天也走不了几里路。蛇虫出没,进得去,未必就出得来。”
曹操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元凤兄,你能否安排几个熟悉地形的部下,带斥候们去看一看。”
“有这个必要吗?”
曹操叹息道:“吴军原本就精于山地作战,如今又在汉中征战数年,只要有一线机会,都有可能逆转战局。宕渠得失关系到整个益州,不能有丝毫大意。”
冯鸾虽然不太当回事,却还是答应了曹操的请求,派人叫来两个熟悉地形的部曲。曹操叫过黄权,让他带一队斥候走一趟。
黄权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冯鸾看着黄权的背影,忽然说道:“这是阆中黄氏的那个黄权吗?”
曹操笑笑。“元凤也知道?”
“听说过。”冯鸾抚着胡须,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安。
阆中人才济济,在巴郡诸县中实力很强,风头甚是掩过原本的巴郡郡治江州(重庆)。分治巴西郡之后,阆中当仁不让的成了巴西郡治,让宕渠人很是眼红。能否成为郡治,对一地展影响甚大。他的祖父冯焕、父亲冯绲在世的时候,宕渠出了几个高官名士,也曾看到一些希望,奈何后力不继,很快又被将阆中抛下。如今黄权这样的阆中后起之秀入了蜀王之幕,又如何得蜀王器重,将来统兵征战,前程更非宕渠人可比。
冯鸾看了一眼曹操身边的年轻人,又看到了几个有几分眼熟的面孔,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曹操看在眼里,佯作不知。这些都是他特意安排的,张肃带着十几个阆中人来迎,他几乎都委以重任,就是要刺激一下宕渠的大族,让他们生攀比之心,不要瞻前顾后,鼠两端。
黄权只是其中之一。
当然,黄权确有才干,为人机警而通权变,通晓兵法,武艺也不错,更重要的是为人沉稳,一点没有同龄人中常见的张扬。派他去勘查周边地形,曹操很放心。
曹操查看了滚龙坡附近的地形后,立刻决定在此地建立防线。他亲自部署,命令史涣负责此事,由玄安配合。他反复关照史涣,务必要将此地建成一个坚固的防线,不能有任何轻敌之心。
史涣、玄安躬身领命。
安排完滚龙坡的防务,曹操再次起程,追赶张任统领的前锋。
当天晚上,他们在一个叫三峡的村落驻营。曹操邀请冯鸾同住。晚餐过后,两人在帐中小叙。军中不能饮酒,曹操准备了青茶一壶,小食两碟,与冯鸾一边吃一边说。
没有外人,冯鸾忍不住地问了曹操一个问题:明明兵力有优势,又有地主之谊,为何如此谨小慎微,是不是对取胜信心不足?
曹操拈着一粒盐豆,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似笑非笑的眼神不时的瞥一眼冯鸾。冯鸾被他看得不安,却不好意思退缩,只好强笑着,等曹操回答。
曹操喝了一口茶,将嘴里已经嚼碎的豆子咽了下去,又抹了抹嘴。“元凤兄,你在洛阳时,与本初有过交往吧?”
“也不多,只是点头之交。”冯鸾哼了一声。“袁本初何等人,四世三公,又是党人、游侠魁,别说我一个小小的郎中,就算是家父也不在他眼中。”
曹操哈哈一笑。“袁本初笑傲天下,他都败给了孙策,孤岂敢大意?更何况,南阳一战,孤与孙策几次交锋,先是折了大将夏侯渊,后来又被孙策硬生生突破重围,救走了袁公路,还险些折了大将夏侯惇。那一战……”曹操拍了拍大腿,一声长叹。“即使是十年之后,孤每次想起,还是心有余悸啊。”
“孙策善战,天下皆知。若是他亲至,大王小心些也是应该的。可现在统兵的是黄忠,大王如此……是不是有些过于谨慎了?”
“你是觉得黄忠不在五都督之列,不足为患?”
冯鸾没说话,但神色之间显然如此。
“还记得故太尉黄琬黄公琰吗?”
“记得。”
“他就是败在黄忠手下,一战成擒。”
冯鸾一愣,盯着曹操,半天才道:“当……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