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坐在赵九郎的肩膀上,
两条小短腿在赵九郎胸前晃啊晃的,
一把匕,抵在了赵九郎的脖颈。
已经褪去外袍,一身白衬的赵九郎背着薛三,从黑黢黢的街道里,走了出来。
“小兄弟,可以下来么?”
薛三笑道:“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次我倒要多体验一会儿宰相的肩膀能撑什么。”
“撑的是天下。”
“都这时候,你还说这些场面话,有个什么意思?”
薛三对着郑凡那边挥手道:
“主上,这儿呢,这儿呢。”
呼喊声中,带着浓浓的期盼。
可问题是,自己身上的气息,却丝毫没有动静。
“唉。”
薛三长叹一声,道:“我说宰相大人啊,你平日里就不能多锻炼锻炼身子,给自己整成个高手出来,弄得我现在明明拿了个最大的功,却半点实惠都没捞得着。”
宰辅大人,自是不可能是什么二品高手,他只是有些虚胖。
赵九郎答道:“那真是抱歉了。”
一边,阿力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那里先前受了老车夫的一拳,有些骨裂,
不过,
不过,骨头上的裂纹真比不上此时自己内心的裂开,
看了看四周仅剩的一些个护卫,
再看着那边已经被薛三用刀架着的赵九郎,
樊力有些忧愁地跺了一下脚。
怎么就,
结束了?
说好的鏖战呢?说好的血与火的洗礼呢?
怎么就这般快哩!
随即,
剑圣继续对着李良申,
樊力、四娘、阿铭和徐闯,在一拥而上,将剩下的那几个护卫直接杀死。
李良申攥着手中大剑的剑柄,目光,有些阴沉。
郑凡则看着李良申,道:
“本侯问你,你是江湖剑客,还是大燕的总兵?”
“呵。”李良申斜着眼看着郑凡,“那你呢?你是刺杀宰辅的谋逆还是大燕的平西侯?”
“是我问你。”
“你还好意思问我?”
“为什么不好意思问你?本侯是叛贼,来啊,谁敢治本侯的罪?你是江湖剑客,今晚就必死无疑。
你说,我有没有资格问你?”
“现在问这些,还有何用?”
“当然有用,你若是江湖刺客,今日,必死无疑,也甭想出这京城了,而你若是大燕的总兵,跪下,本侯保你一命。”
“呵呵呵。”李良申笑了,“平西侯爷,你当李某,是傻子?”
郑凡自胸口掏出一份圣旨,
举起,
看着李良申,
道:
“大燕镇北军总兵李良申接旨!”
李良申看着郑凡手中的圣旨。
这圣旨,自然是假的。
就是上次姬成玦给自己让自己调兵进京的空白旨意,但因为加了印,所以郑凡就没丢,还揣在了身上。
圣旨是真的,用印也是真的,需要用时,自己加点儿字,不也就能用了呗。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不是?
有用且不占地方的东西,郑侯爷习惯于贴身带着。
那边,
被薛三劫持着的赵九郎开口道;
“李总兵,跪接圣旨。”
李良申依旧站在那里,拄着大剑,没动。
赵九郎开口道:“李总兵,跪吧。”
郑凡举着圣旨,走到剑圣身后,
看着李良申,
道;
“本侯知道咱们李总兵是不怕死的,然后呢?你就这样死了,莫说前几年的仗,没捞着一个,这以后灭乾灭楚的大仗,也没你的份儿了。
怕死,唉,真爷们儿,可真不怕死,怕死当个什么丘八啊不是?
但,
死得这般憋屈,
值么?
你是李良申,你是曾经的四大剑客,本侯,可以试着保你一命。
跪下接旨!”
死,是真的不可怕。
但有句话,郑凡说对了。
如果是死在战场上,那真无所谓了,称得上死得其所,但死在京城里,被密谍司的一众高手给直接闷死,这种死法,真的是太憋屈。
还有,
那就是来自郑凡的承诺。
李良申是看不上郑凡的,以前是,现在是,反正,就是看不上他。
但不可否认的是,如今这个局面,郑凡说要保他一命,那么,确实是有这个可能的。
因为,李良申清楚,郑凡,有这个底气。
所以,
李良申将大剑往身前一插,
而后,
单膝跪了下来。
郑凡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走到李良申面前。
他不怕李良申杀自己,
这人呐,
其实最怕的就是有希望,只要一线希望尚存,他就舍不得去孤注一掷。
先前李良申和剑圣拼出剑的速度时,
剑圣强开二品固然比李良申快,但李良申并不至于在看见马车被毁了后就即刻收剑。
他为何收剑?
因为很尴尬的一点就在于,
他要是真杀了郑凡,他铁定还是必死无疑,哪怕赵九郎还活着。
燕京城的天,不再是具有浩瀚胸襟的先皇了,而是……小肚鸡肠的新君。
其实,李良申真的很难。
他难在于,先皇在位时,给了很多人一个幻觉,那就是真正天子的幻觉;
而姬成玦登基后,
天子,变成了皇帝。
他不再为大局隐忍,甚至,会多了君王心术,多了随心所欲。
李良申没提前反应过来,赵九郎,其实也一样。
只能说,先皇的威压和影响,早就浸润到所有人的骨子里去了。
郑凡将圣旨,放在了李良申面前的地上,
道:
“圣旨是假的,是空的。”
“………”李良申。
“别用这么惊讶的目光看着我,我相信你也猜到圣旨是假的,宰辅大人也猜到了啊,天子又不是有病,既要杀你又给我圣旨不杀你。
我跟你说,咱们的新君,可是记仇得很。
但别怕,
您就规规矩矩地跪在这儿,我呢,去和宰辅大人说会儿话,等话说完了,我带你入宫面圣。
你在这儿跪着时,也别傻愣着,想想天亮进宫时,你该说些什么。
我再帮你求求情,
京畿之地,你是待不下了,这一镇镇北军,估计你也调派不动了,实在不行,跟本侯回奉新城呗。
带兵?
本侯手下兵也不少,随你挑嘛。
你也清楚的,这世上,能在新君面前保下你的,只有我。”
李良申不语。
郑侯爷直起腰,走向赵九郎。
薛三眼睛瞪得像铜铃,
但一直到主上走到面前,他自个儿身上也依旧没丝毫改变。
“下去。”
“是,主上。”
薛三只能自赵九郎身上滑落下来,走到樊力身侧。
四娘受伤的手臂系在身后,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上;
阿铭则整理着自己已经破破烂烂的礼服,在面对薛三和樊力的目光时,自带一种矜持。
郑侯爷则向赵九郎行礼:
“宰辅大人。”
赵九郎也回礼:
“平西侯爷。”
……
街面上,
李良申还在那里跪着。
郑凡,
则带着赵九郎,上了屋顶,坐在了屋檐上。
为了确保没有意外生,剑圣,站在身后。
郑侯爷现在就处于反派死于话多的阶段,但没办法,谁叫这个阶段,才是真正的爽点所在呢?
再者,
自己现在也是有这个机会。
唯一可能引意外的李良申,现在还跪着。
薛三和樊力看着他,恨不得李良申现在蹦跶起来,再对主上出剑,他们好挡剑!
可惜,
李良申说跪,他就跪得很踏实。
“不瞒宰辅大人,比郑某先前想象中的刺杀,要简单太多了。”
“侯爷说笑了,本辅本打算金蝉脱壳后,逃出去,谁晓得街头竟然也有靖南军驻守,没法子,只能找个地儿先藏一下,然后被侯爷的手下,一下子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