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一个人。”
姚子詹问道;
“哦?谁?”
“说出来姚师可能不信,那方位,应该是在晋东,我听到了一阵阵的侯爷万胜之音。”
晋东,
侯爷……
姚子詹当即道:“他燕国的平西侯?”
“想来,应该是了。”
得益于燕国对异姓爵位的吝啬,真的很好猜。
“怎么会看见他了?”
姚师对炼气士的法门,压根就不清楚,只知道他们玄而又玄,看似百无一用,实则,似乎有时候,又有那么一点用,额,是一丁点用。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看到了,我炼气士所讲究的,是入此门,见此景,故而,外人要么看我炼气士如同仙风道骨的谪仙人,要么,就如姚师这般,认为我等是装神弄鬼之人。”
“呵呵,哪能啊哪能啊。”姚子詹讪讪一笑。
“但我真的是看见了他,门内,包罗万象,而若是将门内比作黑夜的话,那么此时的他,就如同是黑夜中的,一团盛大篝火。
天降异象,星陨大地,差不离,就是这般景象了吧。”
“哦?”
姚子詹来了兴致。
李寻道没骗姚子詹,他是真的看到了郑侯爷。
炼气士,以观天象,觅气机而闻名。
此时,
郑侯爷正借助魔丸的力量,在望江江底,引了数十万战死士卒怨念迸而起,冲孔山洋和颖都诸多晋地炼气士共同设下的那道禁制。
此等动静,对于炼气士而言,堪称凡人眼中的地震!
星陨、天灾,这些炼气士都能感应到,郑侯爷此刻,就是这等的“光亮”。
郑凡是不晓得会这样的,他压根连炼气士都算不上,也不清楚里头的门道,更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
魔丸是不在乎的,他满脑子里只想着怎么让那刺痛了自己的女人痛苦,其余的,他不在意。
所以,
爷俩在望江整出这一大动静,几乎整个东方修为上等的方外之人,都能感应得到。
李寻道所说的,黑夜间的篝火,就是这个意思。
藏夫子当年入燕京斩龙脉后身死,百里剑带回来仅剩的那一朵白莲,就养在这处水塘的中央。
有这一株白莲在,
再加上李寻道本身的炼气士修为,
看到“郑侯爷”,不奇怪,而且,他能比其他人,看得更真切。
“他在做什么?”姚子詹试探性地问。
李寻道摇摇头,道:“姚师,这我可就无法得知了,要不,我将其请上山来问问?”
“嗯?”
姚子詹愣住了,
道:
“能请来?”
“他现在就在门中,而且,他还很惹眼,很好找。”
姚子詹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
问道;
“真能请来?”
闭着眼的李寻道,伸手指了指池塘中央的那一朵白莲,
道;
“拼着师尊留下的那一朵白莲枯萎,奉上我这一身炼气士的修为,差不离,就能请来了。”
“呵………呵………”
姚师有些,难以理解,只能礼貌且尴尬地陪以微笑。
“姚师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真可以这般的话,岂不是就能于三军阵前取敌上将级?可于千里之外,诅咒他人国君身死?”
子不语怪力乱神。
姚师是个读圣贤书的文人,而李寻道的话语,相当于是让他去相信,扎纸人,真的可以把敌国的重要人物给咒死。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乾国人口,乃四大国之最;
乾人战场上打不赢,没事儿,集体扎纸人咒死对方的国君不就万事大吉了?
以后啊,谁敢打乾国,就做好被咒死的准备,岂非无往不利,真国泰民安了?
李寻道笑着摇摇头,
道:
“姚师,我以家父之名义起誓,我,并未骗姚师。”
姚子詹脸上的笑容敛去了,
随即,
一抹狂喜涌现,
先前是觉得荒谬,现在,直接是真香!
忙道:
“当真?”
“当真,他现在,就在门里,又很明亮,且未做任何遮挡布置,虽不知晓为何,但眼下,我真可尝试请来。
代价,一朵白莲以及,我的这一身修为。”
打个比方,
眼下的郑侯爷爷俩,就如同打着火把光着身子在黑夜里狂奔而不自知,四周黑暗里,是无数双其他炼气士的眼睛。
只不过,能伸手拽他一把的人,寥寥无几。
有能力去伸手的,也会付出无比巨大的代价,几乎是一换一,甚至,代价更大。
而李寻道,则可以;
代价是,自此自己成为普通人,同时,藏夫子留下的最后遗泽,被消耗。
当然,其他人想有这个待遇也不可能,一来能够弄出这般大阵仗点起火把的炼气士,本就是凤毛麟角;
且完成了前者之后,还能不设任何阻拦和遮掩,大大方方地就显露出来的,更是凤毛麟角中的凤毛麟角。
所以,不存在什么炼气士可万军之中取上将级的说法。
要是提早知道这一点,一向生性谨慎的郑侯爷,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这般的浪?
姚子詹犹豫道:
“去请旨?”
这事儿,要不问问官家的意思?
“来不及。”李寻道回答道。
这是真正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官家曾言,要是当初他晓得当年进宫见他的燕国使者,以后能展成这般,当年,他就会………”
“就会如何?”
“就会强留在他在上京,给他尚帝姬!”
当年还是个守备的郑凡,被李富胜派入被燕军围困的上京城,见到了乾国官家,还嘲讽过官家不知兵。
现如今的郑凡,是大燕平西侯,这几年大燕的对外大战,哪一场他没参与,而且,次次都是关键作用。
曾经有好事者曾排出什么四大名将,现在,不提这个说法了,退得比当年的四大剑客还要快,因为其他几个,除了又在东南区域揍了乾人一顿的年尧还稍微能上得了台面外,其余人,根本就无法和平西侯再放在一起比较了。
这样一个人才,许配个公主算什么?
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
当年是当年,
现在,
是恨不得他能死。
敌之英杰我之贼寇。
大燕,一个田无镜,就足够让乾国胆寒的了,这日后,再有成长起来可接班的平西侯,这他娘的,算算那平西侯的年纪,难不成还要再压乾人三十年?
“我知道了。”
李寻道得到了答案。
“你自己,愿意么?”姚子詹问道。
“其实,这次回后山,本就是来自废修为的,既准备入仕,进枢密院,怎可能再以炼气士之身前去?
朝堂,终究不是神鬼叨叨的地方,我大乾朝堂,也不可能有一个神棍的立身之地。”
“值得?”
“值得,这一身炼气士的修为,再怎么推算国运,也救不了大乾。”
“唉。”姚子詹出一声叹息。
“反正是要舍弃的东西,至于师尊,我想,当年师尊不惜以身殉道前往燕京,今日,这朵白莲这般处置了,师尊定然也是会同意的。”
“喊上了山,会有何后果?”
“下不去的话,等于人失去了神智,姚师不是也曾写过志怪小说以惊醒世人向善么?
我记得,里头姚师有一则故事,讲的就是一个人作孽太多,缺失了魂魄。”
“我那是瞎写的。”
“理,倒是那个理,得快了,马上就要没机会了。”
姚子詹不自觉地搓了搓手,
道:
“其实,我和他燕国的平西侯,也算是莫逆之交,许久未见,也是想得慌。
要不,
你就试着把他请来,我和他,叙叙旧?”
“善。”
李寻道双手开始掐印,
随即,
左手指向塘中白莲,
右手点向自己眉心,
白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李寻道身上的神韵,也在快速的消散。
姚子詹端起空荡荡的茶杯,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
今日,他有幸,可以见到神迹。
一时间,心里有些按耐不住的诗兴大。
写什么诗呢?
《忆再逢吾友郑侯故作此诗》?
倏然间,
白莲彻底凋零,化作了粉尘飘扬而起,
李寻道宛若刹那间老去了七八岁,
但其却猛地睁开眼,
一挥手,
大喝一声:
“后山李寻道,请燕国平西侯爷,上山!”
……
望江江面上,
剑圣有些焦急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郑凡,此时的郑凡,他挥手喊话,都不得回应,只是眼睛一直睁着。
如果眼前有敌人在此作祟,他虞化平早就一剑斩过去了,可问题是,眼下四周并无敌人。
这就让剑圣有些煎熬了,难不成失心疯了?
而那已经确认疯了的孔山洋,则在继续喊着“师父师父”,他是疯了,但他感应到了其师父的气息,是那朵白莲的气息。
“这是……哪儿?”
郑凡忽然开口道。
“郑凡,郑凡?”
剑圣马上喊着,却没得到对自己的回应。
……
“这里,是后山。”
白莲凋零的粉尘之中,显露出一个人影,不是郑侯爷又是谁?
姚子詹睁大了眼看着这一幕,如果不是知道他李寻道是谁的儿子,如果不是对方刚刚平定了西南土司叛乱回朝,他真的会认为这是谁在自己面前用障眼法装神弄鬼。
但此刻,他相信,这是真的!
“后山?”粉尘中的影子有些疑惑。
“是,乾国的后山,侯爷,您现在,在山上。”
李寻道长舒一口气,他成功了,他将燕国的平西侯,“请”到了后山。
用不了多久,真正的平西侯爷要么会陷入昏迷,要么,会陷入痴傻。
只是此等之叙述,是不可能出现于正史之中的。
但,无所谓了,燕国新君刚登基,再毁其臂膀,那看似体格庞大实则气虚的燕国,很难不出问题,也很难,再去解决将面对的问题。
而这时,郑侯爷觉得自己身体好轻,他只能看见自己前方,有两个人影。
一个,穿着白衣服,一个,穿着黑衣服,一个中年,一个,很老。
他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听到他们的声音,也是有些模糊,所以,并没有认出来姚子詹。
同时,郑侯爷自己,意识也是有些茫然,很难去进行真正的思考。
他只是本能地道:
“我现在……不该在山上。”
李寻道微笑回应:“可是您,此时就在山上。”
“那我……该下山。”
“呵呵呵。”李寻道笑出了声,指了指自己前方的山路,道:“侯爷您,可认得这下山的路该怎么走?”
“下山的……路……该怎么走………”
郑凡,开始思考。
他现在脑子浑浑噩噩的,只能本能地思考。
然后,
就在这时,
李寻道脸上的笑容僵滞住了;
姚子詹则一脸疑惑地指着池塘那里,问道:“这,怎么又多出了一个人,还有些……眼熟。”
是的,
莲花凋谢的形成的粉尘里,忽然间,又多出了一道身影。
而这时,
在郑凡脑海中所思索的,
是下山的路,该怎么走。
他想到了入京前自己去了历天城,自己去了靖南侯府,想到了田无镜带着自己去祭奠杜鹃;
他想到了天虎山,
他想到了天虎山山顶处,自己睡的那一个极为舒服的午觉,
他想到了睡醒后,那个人的背影,依旧站在那里;因为他在那里,所以,自己才能踏实得睡好;
他想到了睡醒后,
他带自己下山。
他想到了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问:“什么是玄而又玄?”
他答:“而所谓的玄而又玄,信则有,不信,
那,
屁都不是。”
他还说:“天地浩渺,你既然坐在我大燕平西侯的位置上,日后,免不得会遭遇这些。
可能是算命,可能是天机,可能是预言,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玄而又玄的样子;
信则有,不信则无;
会说这话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你是随着本王的影子下的山,
那就记住本王的这句话,
不要去信什么命,
要坚信,
这世上没人能算得出另一个人的命。”
“若真有那一天,自己觉得撑不住了,就想一想这一天,想想这一条山路。”
…
“噗!”
李寻道吐出一大口鲜血,溅洒在了面前的茶具上,还喷了姚子詹一身。
姚子詹整个人都懵了。
随后,
李寻道一脸骇然地看着池塘里出现的第二道身影,
不敢置信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而出现的第二道虚影,
站在了郑凡的身前,
开口道:
“阿弟,
哥,带你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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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本王,领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