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季驯闻言看一眼朱衡,不知这老倌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别多心,如此重大的事情,不目见耳闻,焉能臆断可乎?”朱衡背着手,走向决口。
潘季驯跟在后头,听朱部堂继续道:“老夫来时,正赶上洪峰过境,水势最为沛然。在洪水涌出堰口时,目睹了一场奇观。只见汹涌激流的黄河水,流速陡然骤增,水势暴涨数倍,强大的水力像热汤沃雪一样,迅速溶解并带走了决口两岸的泥沙,很快便冲出一条深深的沟槽来,直达远处的运河。”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决口处,下到黄水边。
“现在水势放缓,当时的景象已经看不出来了。”朱衡说着挥挥手,一旁的都水清吏司员外郎,赶紧指挥兵丁,将一根长长的探杆插入水中。
杆底触地时,那根三丈长的探杆几乎没顶。
“看,这里原本是平地来着,居然被攻下去足足三丈。”朱衡叹口气道:“天地之威,竟恐怖若斯!”
朱衡这种死要面子的老头,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潘季驯知道,这已经他认错的表现了。
潘中丞颇为顺气的哼一声,解释道:“我也是之前看了这般景象,才意识到水流和泥沙之间,还有这么一种巧妙的制约关系。经过反复试验,才提出了‘束水攻沙’的设想。”
“嗯。”朱衡点点头,叹气道:“老夫老了,翁儒参也难堪重任,未来治理黄河的重任,必然落在你的肩上了。”
“部堂只比下官年长九岁,还远远谈不上老。”潘季驯就是这样,人软我也软,人硬我也硬。便客气道:“河工还需要部堂坐镇督导,不然断不能成。”
“唉,说起来,你还不到五十,看上去却像个六十多的小老头。”对潘季驯的表态,朱衡很满意,深深看他一眼,又叹了一声道:“老夫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前世不修才干河工,我们是三生作恶,才一辈子跟着黄河打交道。”
“没办法,总要有人来做。”潘季驯笑笑道:“让那些二把刀来管河工,我们也不放心啊。”
“是啊。”朱衡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当初用翁儒参接替你,是老夫的失策。其实他这几年还算兢兢业业,按说老夫该拉他一把,但这次的事情太大,他有不可推卸责任,老夫能帮他争取个罢官回乡,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嗯。”潘季驯点点头,虽然知道翁大立是罪有应得,但心里难免还是涌起,一丝兔死狐悲之感。
“但河工不能停啊。”朱衡说着,深深看一眼潘季驯道:“下任河道总理,非你莫属。老夫再借机为你争一争,看看能不能挂上右都御史衔,这样至少跟漕督对等,不至于再受钳制。”
潘季驯知道,这种事可不是工部尚书能决定的,便全当画饼,含糊应下。
“总之,由着你的想法来吧,老夫会全力支持你。”朱衡拍了拍潘季驯的肩膀,算是完成了态度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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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同一天,黄河二次决堤的消息,也飞马传到了北京城。
听闻噩耗,隆庆皇帝气急之下,竟冲动的摔碎了他心爱的厌胜瓷。
“真是蠢货误国啊!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干呢,还能少淹几个州县,少丢十万石漕粮呢!”
皇帝了御宇以来最大的一场火,看到满地碎瓷片,就更加暴跳如雷了。“朕不砍了他们的狗头,都对不起……对不起朕的,朕的百姓!”
他马上传旨锦衣卫,立即锁拿翁大立和赵孔昭进京,隆庆要撬开他们的脑壳看看,里头是不是被黄泥汤子糊住了。
另外,还要让他们赔自己心爱的瓷器。
碎了一个就不成套了,懂吗?
嗡嗡心疼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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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决口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传遍京师,上下一片哗然!
这下就连小老百姓都知道漕运完了,几年之内别想指望大运河。
结果好容易按下去的京城米价,又开始不断上涨了。要不是第二批海运北上的一百船粮食及时抵京,只怕粮价又要创新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