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却只消五百两就能买到,这差价真让人瞠目结舌。当然也有可能,是卖家知道这面镜子是要送给俞大爷用的原因吧……
门政大爷,就是这么有面子!
看着镜子里那位头戴飘飘巾,身穿青绢加白绸护领直裰,脚踏凉鞋净袜的精神小伙。俞闷陶醉不已,自己真是太成功了!怎么能这么优秀呢?
这倒不是他自恋,而是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府衙的门政大爷,确实是个很了不得的成就。
正常来讲,长随们必须‘两榜出身’,才有资格当这个‘富贵双全’的门政大爷的。
在长随们的语境中,给老爷当上跟班,叫‘举人出身’……因为老爷出门时,跟班是给老爷举伞的人啊,所以简称‘举人’。
等进了签押房当上二爷,就是两榜出身了。因签押房是机要之地,最起码要知晓文件律例,明白笔墨款式,学问小了还真干不了,所以是‘进士出身’。
按说长随只有既当过跟班又干过签押房的,才有资格担任门政大爷。因为门政要知道公事的轻重利害,老爷的喜恶亲疏,想要做得长久光鲜、上下欢心,非得在这两个位置上历练过才行。
所以到哪个衙门去看看,门政大爷最少也得三十靠四十的年纪。
自己才这么年轻,就已经当了三年门政了,而且这么快就升为府衙门政,实在是太幸运,太优秀了。
往后,就连各县的知县老爷都得跟自己称兄道弟,看自己脸色行事了。
‘真是好样的!’俞大爷无声的夸了自己一句,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完全一派大人物风范。
听府衙中敲响了头遍七下云板声,他便果断停下了胡思乱想,整一下腰间的丝绦,顺了下悬在左腰的那枚木牌!
那是府衙的司阍牌,凭此牌开关府门,之前一直掌握在快班的张班头手里,昨天关门后才给他送来。至于那些个领工食银的门丁,摸都摸不到。
因为掌管一天此牌,就可以收一天的门包啊!每天多少人来府衙办事啊?一天下来,收个几十两叫少的,一百两往上才算正常。
虽然这些钱,是要大伙儿一起分润的,但大头肯定还是他的,而且所有人还得承他的情。所以谁也不敢得罪门政大爷。外人得罪了,甭想进门;衙门的官吏得罪了,找他们的人甭想进门;长随下人们得罪了更惨,就直接没钱分了……
唉,真是权势滔天啊。必须要反躬自省,不能太膨胀了。
公子不是常说吗?‘欲使其灭亡,先使其膨胀。欲使其很快灭亡,便使其双倍膨胀’。
想到这,俞闷彻底恢复了沉稳的心态,迈着四方步走出了衙门的倒座房。
他堂弟俞戌这才打着哈欠出来,跟他问了声早,便摇摇晃晃跟在他身后,大煞风景。
‘唉,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还打算过了年推荐他去坐省呢。坐蜡还差不多……’俞闷暗骂一声,深恨小弟弟不争气。然后不动声色的在众人的簇拥下,绕过照壁,走到了府衙门洞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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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闷肃然而立,严肃的看着紧闭的府衙大门。
所有小三子和门丁十几号人,也都大气不敢喘。唯恐破坏了俞大爷的感觉,遭他记恨。
不知等了多久,忽然衙门内又想起五声悠长的云板,俞闷便扯着嗓子,字正腔圆的高声道:“清廉勤政、承流宣化!开——府——门!”
等候多时的门丁们,赶紧一齐抽下三道小腿粗的门闩,然后一起缓缓向内敞开府衙大门。
此时正好金乌初跃,第一缕晨光照亮了府衙门洞,也将知府衙门上那对偌大的锡环,照得熠熠生辉。
按规制,六至九品官府门用黑门铁环。三至五品官府门用黑门锡环。一二品官府衙门,用绿门兽环锡门环。
因此府衙大门是黑门锡环,比起当初昆山县衙的黑门铁环,等级和地位都高了很多。
俞闷摸着那经过一夜变得冰凉的锡环,终于确定自己朝着成为天下第一门房的人生目标,又大大进了一步。
他只觉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也目光变得坚定无比,野心也更大了,暗暗道:‘下一步——堂官!’
按规矩,凡督抚、提镇、司道等高级地方官的家人,都称为‘堂官’。而知府及以下的地方官,家人只能唤‘长随’了,门政大爷也一样。
所以还是要再进一步的!
‘公子,老爷,要再接再厉哦……’俞闷心中给需要努力的人打气。
至于他俞大爷,当然是坐享其成了。
这时,十位前来拜见代理府尊知县,相继从住处赶来。下轿之后,无一例外,先上前跟俞大爷寒暄问好,自我介绍。并递上名帖和丰厚的红包,祝贺他头一天上任。
什么叫人生赢家,这就叫人生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