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时间,眨眼而过。
在真实的历史中,这十年其实也没什么太多可以说的事情。
无非是韩甫岳将军被害,举国哀恸,而秦会之得到了金人“不可以无罪去相”的承诺,越的权倾朝野。
而在这个试炼幻境中,这十年就更是没有太多可以说的事情了。
和议已成,韩甫岳将军已死。
齐朝和金人双方,想继续打下去也已经没有了动力,看起来双方将进入一段时间的和平期。
对于大部分齐朝人而言,虽然痛心疾,但多半也都接受了这来之不易的和平,期待着终自己的一生,两国不要再生战事。
只是金人却开始了积极的整军备战。
下一次再南下,就是一举灭齐了。
而楚歌在这十年中,也只是简单的做了几件事情。
第一是隔绝中外。
此时齐朝的体制,皇帝是绝对的核心,而包括宰执在内的官员,其实都是皇帝手下的打工人。
皇帝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他不需要亲自下场与群臣斗,但当想换掉某个人的时候,只需要挑动一些有矛盾的大臣上疏参劾,自己再顺水推舟的将其免职、换上自己更信任的人,就可以了。
而这其中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比如,翰林学士、给事中、中书舍人等。
这些人的重要职责,就是直接为皇帝起草诏书。
而这些人,楚歌直接让他们在到任之后就不再任命,直接将职位空置起来。
换言之,皇帝再也找不到这些人给他下达诏书,想要下达诏书,就只能通过楚歌这个宰执。
如此一来,就将皇帝与百官,彻底隔绝了起来。
第二是掌握治权。
楚歌扮演的李浩直接利用自己的亲友家族关系,长期把持了六部中核心的三个部门,吏部、户部、刑部。
只留另外三个非核心的部分,象征性地留给其他的官员分润。
而且,这六部的官员,不论是尚书还是侍郎,都归于尚书省左仆射管理,而这个人,就是楚歌自己。
也就是说,楚歌实际上可以直接控制六部,去推行自己想做的事情。
第三是掌握兵权。
齐朝掌握兵权的是枢密院,楚歌扮演的李浩则是同时兼任了枢密使。
第四是控制台谏。
所谓台谏,其实就是齐朝的监察部门御史台,也是李浩曾经的老本行。
而楚歌所扮演的李浩直接清洗了整个御史台中的异己人士,完全掌控了监察机构。
从这之后,御史台就变成了专门用来打压异己的工具。凡是看不顺眼的人,都可以用御史台弹劾,然后罗织大狱,给这些人扣上各种各样的罪名,甚至直接以谋逆之罪论斩。
而这些看起来在齐朝的政治体制下绝不可能生的事情,就这么简单的生了。
而齐高宗毫无任何办法。
对于楚歌而言,这一切其实并没有费太大的工夫,因为历史上的秦会之,就是这么做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金人和议中的“不可以无罪去相”的这句话。
有了这句话,皇帝和大臣的地位已经完全颠倒了过来。
如果皇帝不能随意任免大臣,而大臣却可以随意地在群臣中安排自己人……那么最终的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迎接楚歌的,自然是天下的骂声。
毕竟不管怎么看,他所扮演的李浩,目前也只有三种身份。
第一是害死韩甫岳将军的卖国贼;第二是蒙蔽皇帝的大奸臣;第三是剪除异己、祸乱朝政的大权臣。
奸臣、权臣、且卖国,这形象跟当年的秦会之相比,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只是在这些行动之中,那些与真实历史并不相同的细节,还是被所有人都给忽略了。
第一,楚歌并未拆解韩甫岳将军当年的军队。
在真实的历史中,秦会之一直在有意地分化拆解韩甫岳将军的嫡系部队,先是污名化韩甫岳将军,紧接着就是任命自己的人接管军队,不断苛待、打压。
让这些军人们要么接受朝廷的凌辱和苛责,时常欠饷虐待,要么就是将其中想闹事的处斩或流放,甚至以叛国罪直接将其中的一部分力量给镇压下去。
如此一番打压之后,原本再怎么又战斗力的军队,也都军心涣散、分崩离析了。
但是在这个历史切片中,楚歌什么都没有做,而是好端端地继续留着韩甫岳将军当年的军队。还让当时军中的将官,保持日常的训练。
第二,楚歌虽然也把持朝政、权倾朝野,但他也并未全都重用那些奸佞。
相反,在他的地位逐渐稳固之后,就开始有意识地暗中提拔一些有识之士,安插进六部的各个部门。
他们或许没有身居要职,但却可以随时将六部的主要官员取而代之。
对此,原本依附在楚歌手下的那些奸党虽然也有些不满,但毕竟这种事情的解释权都在楚歌手上,他们也不敢过问。
很快,一切都安排妥当。
楚歌开始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做出一副北方防线军备废弛、一触即溃的样子,同时,不断地向金人一方去书信,让他们尽快南下。
透露出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情报,以表示自己这位齐朝的宰执,跟他们是一条心。
这一切都做得很顺利,金人没有怀疑。
毕竟,这位李浩连韩甫岳将军都冤杀了,再卖掉整个齐朝,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
“李相快请!官家可是等得心急如焚了!”
小太监的脸上露出急切之色,匆匆忙忙地将楚歌扮演的李浩迎入选德殿。
这一幕对楚歌来说,有些熟悉。
十年前,他也是如此这般进入选德殿中。
本来想为韩甫岳将军美言几句,看看能不能说动齐高宗,让韩甫岳将军不要退兵。结果齐高宗丝毫不给他这个机会,还是执意要退兵议和,执意要杀韩甫岳将军。
从那个时候开始,楚歌就制定了一个十年计划。
而现在,十年之期终于到了。
“李相!
“这最新的军报,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高宗的表情,已经无法用慌乱来形容。
那分明是一种被吓破胆的恐慌。
金主完颜海陵征调大军,分四路进攻,准备一举灭齐。他所率的主力直扑淮西,两淮地区的齐军闻风溃逃,一直逃到长江南岸。
而此时,金兵已经抵达长江北岸,打造战船,准备渡江。
原本在京师高枕无忧的齐高宗现,眨眼之间,自己竟然已危在旦夕。
“李相!
“金人为何撕毁和议,来入侵我朝!
“他们怎么敢撕毁和议的……这和议,这和议……”
齐高宗手足无措,惶惶然的表情全然没有了冤杀韩甫岳将军时的帝王架子。
对于金人的恐惧,是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的。
不论是靖平之变还是后来的搜山检海,这位高宗皇帝一生都在被金人当落水狗一般撵着打。
他本以为杀了韩甫岳将军之后,还有几位名将虽然进攻不足,但防守有余,足以保他此生偏安。却没想到短短十年之后,金人就已经大军压境。
而他原本还停留在韩甫岳将军百战百胜时期对齐军的印象,却瞬间崩碎一地。
十年前韩甫岳将军打出数次大捷的场景,仿佛就像是一场幻梦,梦醒了,一切都回归老样子。
楚歌心中冷笑,对于这位皇帝,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
秦会之可恨不可恨?
当然可恨。
但若是没有这位狗皇帝,秦会之又何德何能,可以权倾朝野?
但事已至此,做戏还是要做全套的。
“官家,情况危急,依臣之见,此时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齐高宗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李相!我就知道李相你一定有办法!你可以去跟金人议和,对不对?
“李相你快去想办法和金人议和,长江以北,朕都可以割让!进贡的银两绢丝也可以再加,只要你能谈成和议,那就一切好说!
“否则,否则,朕,朕就……”
他本想说,“朕就罢了你的宰执之位”。
有这种想法也正常,在这位高宗皇帝看来,这些年他之所以一直让李浩当宰执,甚至屡屡忍耐李浩明显的越界行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两国的和议。
可现在,金人竟然毫不犹豫地撕毁了和议,那己方又何必再遵守“不可以无罪去相”的条款?
可是,他支支吾吾了一番之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因为时移世易,此一时,彼一时了。
十年前,这位李浩虽然是宰执,可在朝中并无太多的势力,仍旧是齐高宗可以随意拿捏的臣子。
只是因为他在议和方面确实好用,比较适合给自己背黑锅,所以齐高宗才一直重用。
但在这十年间,这位李浩凭借着金人的撑腰,一步步地破坏朝中的政治规则,让群臣中一多半的实权人物全都变成了他的党羽,等于是将齐高宗给架空了。
如此危难之时,齐高宗想罢免李浩?
也就是想想。
他既不能,也不敢。
楚歌躬身行礼:“官家,此时金国的话事人是完颜海陵,不是完颜盛了!
“完颜海陵此人,凶残嗜杀,背信弃义,臣也未曾想到他竟然真的能无耻到如此地步。
“臣已经遣使求和,但仓促之间,恐怕和议难成。”
齐高宗听说已经遣使求和,眼前本是一亮,可听到后面半句,神采又瞬间暗淡了下来:“那该怎么办?”
楚歌诚恳地说道:“请官家放心,臣已经为官家安排好了退路,必然可保官家无虞。
“请官家禅位于太子,而后臣亲自守护官家以战船出海,暂避金人锋芒!”
齐高宗的表情瞬间变了,有些抵触地说道:“禅……位?”
这话从权倾朝野的李浩口中说出来,总是会让人觉得,似乎有一种逼宫的错觉。
楚歌赶忙解释道:“官家误会了,其实此时禅位,才是最佳的时机。”
齐高宗有些疑惑:“为何?”
楚歌继续说道:“其一,皇帝乃九五之尊,不可轻易离开京师。但成为太上皇之后,官家却可以随时离开,再也无人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拦。
“其二,当今太子孝感动天,乃是个千载难寻的绝佳储君。官家禅位之后,也无须担心会生先皇旧事。
“其三,禅位,可以施恩于太子。可若是正常的即位,就起不到任何施恩的效果了!
“其四,既然官家已经打定主意要将皇位传于太祖一脉,便该早做打算,免生后患。
“所以臣才说,此时是最佳的时机。”
楚歌这一番解释之后,齐高宗原本充满狐疑的脸上,终于渐渐露出了“爱卿言之有理”的恍然神色。
楚歌的这番话有毛病吗?完全没毛病!
其实,此时的齐高宗早就已经当够了皇帝。
按照正常的历史,在完颜海陵打过来之后没多久,在赵彬甫打赢了牛渚矶之战、形势稳定之后,齐高宗就迫不及待地禅位给了太子。
也就是后来的孝宗皇帝。
所以,齐高宗确实早就厌倦了当皇帝所必须负的责任,早就有禅位的心思。
而齐孝宗,确实无愧于一个“孝”字,作为整个齐朝都排得上号的明君,他给韩甫岳将军平反,同时终其一生也都对齐高宗十分孝顺。
对于这一点,齐高宗也是能清楚感觉到的。
所以,齐高宗也不会太担心当初齐惠宗禅位给齐英宗之后生的父子反目的戏码。
此时的太子已经二十多岁了,如果是齐高宗死了之后正常继位,那还怎么施恩呢?
就是得齐高宗活着的时候禅位,才能让太子念着自己的好。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齐高宗已经铁了心地要将皇位传给太祖一脉。
这倒不是因为齐高宗是太祖粉丝,关键是因为他十分害怕他的那些兄弟姐妹。
在齐高宗当皇帝的这些年,金人其实也尝试过要将靖平之变中掳走的他的那些兄弟姐妹给送回来一部分。而齐高宗则是全都拒绝了,直接导致他的许多皇兄、皇姐惨死于异国他乡。
齐高宗本就是个胆小如鼠又贪恋权位的人,所以即便他的这些皇兄、皇弟回来之后不会对他的皇位产生威胁,他也不顾手足亲情,说什么都不同意。
也因为这件事情,齐高宗在太宗一系中,备受诟病。
他反正也没有亲生儿子,所以想来想去,干脆传位给太祖一脉,以免死后遭到同宗责难、被反攻倒算。
所以,如此一番分析下来,禅位确实变成了当下最好的选择。
至于逃亡海上……
那就更是正中齐高宗的下怀。
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之前完颜盛喊出“搜山检海”的口号,就是因为齐高宗动不动就要乘船跑到海上去,避开金人的兵锋。
在齐高宗看来,陆地上不论是跑到了哪里都不一定安全,还是海里最安全。
所以,先禅位再跑路海上的这一建议,简直是说到齐高宗的心坎里去了。
就算还有些许的迟疑,这迟疑也在楚歌的忽悠之下,很快烟消云散。
“好,李相所言极是!
“事出紧急,请李相立刻安排禅位,准备海船!”
齐高宗很高兴,紧紧地握着楚歌的手,似乎重燃对他的信任。
而楚歌则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请官家放心,臣早已安排妥当了!”
……
整个禅位的过程,虽然相较于历史上生的禅位要简化了许多,但其中的感人场景却是大体相似的。
孝宗皇帝被齐高宗诏至皇宫宣布禅位的决定时,再三拒绝,甚至企图退回东宫,是高宗一再劝说方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