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有其他路走,他又何必如此?
大劫给出的,并不是选择题。
总归是要做这恶人,他一人来做,总好过阐教上上下下都来做。
此前倒是不该,将与长庚师弟亲善的几位师弟留在赵公明处。
若是太乙在此地,在自己说出下面这段话时,能出言讥讽几句。
他们阐教仙需背负的骂名,应当能少许多吧。
广成子轻轻一叹,目中光芒闪烁,又露出淡淡笑意,温声道:
“今日贫道前来,是为了替西方教求个情。
做事留一线,莫要做的太满,西方教今日已是死伤殆尽,咱们总不能将接引、准提两位师叔的衣钵断了。”
截教不少仙人闻言大怒,此刻纷纷开口:
“广成子你是什么意思?喊我等是道友,称西方圣人为师叔?!”
“阐教若是要与西方教共进退,咱们今日就斗过一场!”
“荒谬!当真荒谬!”
金灵圣母素手一抬,声浪顿时被盖了下去。
金灵道:“道友此言,未免有些太过刺耳,今日我截教已是与西方教结下了死仇,若是不能将他们尽数覆灭,后患无穷尽矣。”
“金灵道友可想想,”广成子道,“截教当真在乎的是西方教此时剩下的这些弟子门人?他们不过数十,大劫怕是都难过。
西方教的两位圣人,才是截教最应担心的。
圣人若是不顾一切斩杀截教仙,截教仙何以抵挡?
若留下这些西方教弟子,截教仙等同于握住了西方教圣人的软肋,若西方教圣人出手,你们也可有所反制。
道理便是这般浅显。”
金灵圣母秀眉轻蹙。
她倒不是说不过广成子,或是无法反驳,而是觉得……
这话还挺有道理。
若是西方教圣人成了‘光脚的’,当真颇为麻烦。
云霄仙子见状,便知金灵如何作想,当下就要站出来,与广成子分说道理、言说厉害。
但她刚要向前,一缕传声已是入耳:
“我来吧,你在大劫中莫要太过显眼。”
云霄仙子不由轻抿嘴角,心间划过少许暖流,虽心上人今日一直有些唠叨,此时又有些霸道,但字字句句都是关切,一言一语都是担心。
唳——
高空有一条金线划过,金鹏的啼叫声响彻西牛贺洲,一缕玄妙、清淡、均衡的道韵扩散开来。
广成子略微松了口气;
金灵圣母轻轻撇嘴,却是不再多言。
金鹏极快地盘旋而下,李长寿站在金鹏背上,用的是太白金星的老神仙皮,手中端着拂尘,面容颇为肃穆。
他到得空中,刚好处在截、阐阵营居中处,也是那灵山大殿正上空。
金鹏盘旋一周,化作天庭金甲神将护在这老神仙背后,面露傲意,又带威慑。
有道是:
东方太白号金星,匡扶天庭得声名。
明了本真掌均衡,太清座前悟道性。
李长寿主动现身后,先是对广成子做了个道揖,而后又对金灵圣母做了个道揖,缓声道:
“各位师兄师姐,小神可否先插句话,做些小事。”
广成子笑道:“师弟何必客气?若今日之事,能由师弟调解,自可周全收场矣。”
李长寿微微一笑,双目半睁,笑道:
“广成子师兄这却是说错了。
今日我家大法师师兄已是出手,代表我人教在针对西方教之事上支持截教。
小神既来此,便是为了天庭公事,与阐、截、西方三教之争,并无任何关系。
大劫之下,小神奉命主持此劫难,当不宜轻易表何种言论。”
话语一顿,李长寿看向悬浮在空中的灵山大殿;
正在殿内打坐的地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变,立刻睁开双眼。
李长寿却已甩动拂尘,冷声呵斥:
“轮回塔主地藏王,你擅离地府,置轮回之事于不顾,心存私情、违背当年对天道之诺言,可知自身罪过?”
地藏立刻起身,抬头透过殿顶凝视李长寿。
李长寿左手张开,浓郁的天道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化作云雾、又化作一张大手,直接探向下方,将原本就是依靠天道之力的大阵撕开,将地藏直接握住。
李长寿袖袍飘动,地藏化作流光钻入李长寿袖中,竟再也无法动弹。
这一瞬,天地颇为安静。
这般安静并非是因西方教最后一道防线轻易被破,纯粹是因地藏的表现。
被那只大手握住的瞬间,地藏身周仙光刚要喷涌,却被某种力量压制了回去,自身似是毫无反抗,就被李长寿随意制住。
天道序列的压制力。
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凡俗道理,却在这洪荒大世,展露得彻彻底底、一览无余。
这,就是天道的规矩!
也是封神大劫中,被封入封神榜的那些仙神,所要遵循的规矩。
收了地藏,李长寿看都不看西方教最后一小撮门人弟子,含笑道:“此地已无事,小神这就回天庭了。”
言罢转身就走,似是不想在此地耽误分毫。
“长庚师弟!”
广成子高呼一声:“若是公事做完,还请以大师伯二弟子之身份,来论一论今日之事!”
金灵圣母也道:“长庚师弟可否留下做个决断,我截教今日是要斩草除根还是如何?”
李长寿顿住脚步,面露为难,轻吟几声后,又道:
“既如此,我就来说几句公道话。”
截教仙人们大多笑眯了眼,阐教仙人一个个也是露出‘有好戏看’的表情。
李长寿去而复返,带着金鹏一同落在了两教阵营中间,与截教数千、阐教数百仙人所站的高度持平。
他低头看看半截灵山,又看向西方教仅有的家当——大殿处。
“这怎么如此多生面孔?”
李长寿纳闷道:“莫非他们不是西方教核心弟子?”
西方教众仙几乎瞬间绝望。
金灵圣母冷哼了声:“师弟你有所不知,这西方教当真好算计。
他们将真正的圣人大弟子都藏起来修行,让度来的弟子去四处为恶、掠夺财法、承受业障。”
“原来如此。”
李长寿盯着灵山大殿一阵猛看,随后便笑着点点头:“嗯,都记下了,大家以后便面熟了嘛。”
广成子道:“师弟觉得,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
我阐教前来,便是为劝说停战,冤家宜解不宜结。”
李长寿正色道:
“都到了这般地步,怕是已没有解的可能;不过有一点师兄说的不错,到此时也该停手了。
西方教自上古而今,强度逍遥仙、强化无缘者,为自身崛起做下诸多恶孽,合该有今日这一劫。
但西方教毕竟是圣人大教,圣人乃洪荒基石,这是我等必须遵从的天地规则。
对天道而言,善恶无定数。
西方教今日还上了他们所欠道门的因果,连本带利吐出了这些年的账,吃亏不算小,就此作罢也算妥当。
但……”
李长寿话语一顿,看向殿内迦叶等西方教高手,露出和煦的微笑。
“因果既已了却,恩怨也当随风淡去。
西方教各位道友,何不立下天道誓言,自今日起,再不与道门作对,一心重建灵山,重修德行,岂不美哉?”
“李长庚!你莫要欺人太甚!”
有西方教老道跳脚骂道:“我等心中恨意何平!你有本事便杀了贫道!贫!”
咻——
嗡!
电光疾闪、仙光乱动。
那老道的‘贫’字尚未喊完,一束流光径直穿透他脖颈,左右各有高手想要阻拦,完全迟了一步。
穿心锁将老道元神卷出,轻轻一绞直接灭杀。
李长寿右手轻轻摆动,穿心锁消失于无形之间,他嘴角一撇,低声喃喃:
“啊,这种要求,修行千年还是第一次听见。
西方教教风,果然够别致。”
场中众仙齐齐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