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山脚下,方诸侯看着李先生远去的背影,一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
一直没有动作的他,却在李先生已经走远之后抬起手挥了挥。
李先生是一个不喜欢告别的人,这段时间在太山上朝夕相处,让方诸侯对李先生多了几分了解。
李先生说,人生来就是一个个体,单独的个体,所以人天生就是孤独的。
方诸侯问李先生,那伴侣呢,朋友呢,父母呢,亲戚呢?
李先生说,人天生就是孤独的,但人害怕孤独,所以创造了用感情维系关系,这是天下所有物种都算上,唯有人才做到的事。
方诸侯说,哪怕是虎也会把孩子带大。
李先生说,那带大之后呢?
他说,只有人,才会不管岁月和年纪,在害怕自己孤独也害怕别人孤独的感情中,撑起来一圈一圈的关系。
方诸侯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忽然间理解了什么叫过客。
有些矫情的诗人会说,于这人间我是过客,他们不是,李先生才是。
就在刚才,方诸侯问李先生,你非要走吗?
李先生笑着说,要走的,不然会留恋。
李先生还说,这世上最吓人的就是感情,最美倒也是,因为美才吓人。
李先生走了之后方诸侯都没有离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
他也懒得去想为什么,既然是出于本心的想多站一会儿,那就多站一会儿。
人最累的地方就在于,总是会去追寻为什么。
转身准备离开太山的时候,方诸侯觉得自己从一个世界离开了,回到了他熟悉的世界。
在这个时候,方诸侯甚至理解了那些人为什么用如此粗陋的计策来脱身。
他们不讲道理的闯进来,在这个世界上玩够了,完后跑了。
像极了不想花钱更不想动感情,穿上裤子转身就走的男人。
廷尉府和军机司的队伍也一直都在山下等着,他们看到方诸侯过来,也知道自己的任务结束了。
等不来的厮杀,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比等来的死亡要好的多。
“咱们回去吧。”
方诸侯这样的人,看到队伍的那一刻都忍不住笑起来,充满了这人世间最具烟火气的感情。
“咱们。”
他把这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非要说李先生留下了什么,那就是方诸侯的进境,因为这一段日子的相处,方诸侯的进境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也许是李先生都不曾到高度,方诸侯不确定,李先生也不确定。
方诸侯问李先生那句异域风情好玩吗的时候,其实李先生懂方诸侯的意思,他想跟随。
所以李先生回答说......没有李叱他们好玩。
一名廷尉府的千办上前,问方诸侯:“李先生不和咱们一起走吗?”
方诸侯想了想后回答:“李先生是一个个体,一个单独的个体。”
这句话把廷尉府的人说的很迷茫,大家都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方诸侯,但方诸侯却没有解释什么。
三个月后,大兴城。
李叱坐在城墙高处看着外边,已经春暖,大兴城外边绿油油的一片。
那不是野草,那是庄稼,虽然野草也象征着欣欣向荣,可和庄稼比起来,野草是可以烧掉的东西。
野草的欣欣向荣是自然的东西,人的欣欣向荣,当然需要对人更有用的东西。
在城外,宁军正在进行例行的拉练,李叱
的视线从那一面一面烈红色的战旗上离开,回到了城门下,因为他看到了方诸侯。
方诸侯比队伍回来的快一些,他似乎比队伍更迫切的想回到人间。
不久之后,方诸侯也到了城墙上,李叱确实没有想到方先生会回来的这么突然,连个消息都没有。
其实有消息,只是送消息的人没有方先生快,所以方先生就成了送消息的人。
“他大概一直都觉得人间不好玩。”
方先生笑了笑道:“所以我急匆匆的跑了回来,若和他再相处的久一些,我也会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笑容背后,是他对李先生的感同身受,这不是同情,是真的感同身受。
因为此时的方先生,也已经足够高了。
“李先生有什么话给我的吗?”
李叱问。
方诸侯笑道:“他说,回去帮我告诉宁王,我替他去看看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大。”
“他还说,告诉宁王,好好的做个皇帝,从上古传说至今,人皇已经消失多年,你好好干个人皇。”
原本是正经的一句话,坐在旁边的余九龄听了之后竟然噗嗤一声乐了。
他这一乐,李叱就知道这家伙没想什么好事。
果他妈然,余九龄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好干个人皇,那不是我大哥的事吗。
李叱一扭头看向余九龄,余九龄架着双拐跑的,跟飞一样。
“方先生会留下吗?”
李叱问。
方诸侯笑着点头:“留下。”
他看着城外那郁郁葱葱的生机,微笑着说道:“李先生对我说,你别把自己当个人......”
这话把李叱听的一愣。
方诸侯继续说道:“他说,每个世界都该有个最强者,像是神一样守着这片天下,你就把自己当成那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