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山脚下,迎客亭。
这亭子看起来确实是有些年头了,因为这亭子长势不错。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用长势不错来形容一个亭子,除非它是活的。
也不知道是当初做这亭子用的木材是新料,砍伐了就直接用上了,所以柱子又活了。
还是故意用几棵活树做成这个样子,只是为了看起来与众不同。
秦异人,这个在大玉西北江湖上绝对的霸主, 此时此刻,看起来态度恭谦的站在这座翠绿的亭子里。
他听到了毛驴的蹄声,也听到了毛驴脖子上挂着的铜铃响。
所以他忍不住想着,上阳宫这种地方,过去那么多年,依然还是喜欢装神弄鬼故作姿态。
如果是观主大张旗鼓的来了,带着无数的随从护卫,乘着奢华漂亮的马车,还有骑兵簇拥前后,秦异人还觉得上阳宫有点意思。
到了那个地位,就自然而然的接受在那个地位该有的待遇,这算什么难事吗?
故意骑着个破毛驴,一路上风尘仆仆的来,就为了让人说一声,上阳宫是真朴素?
故作姿态啊。
尤其是,来的人是辛言缺,而这个辛言缺实际上应该叫谢言缺才对。
秦异人就算一直都没有去过歌陵,以他现在所有的实力地位,歌陵城里自会有人告诉他这位辛先生,就是将来的大玉新君。
所以,天鉴亭除了这样恭谦的等着,一会儿更为恭谦的迎接,还能怎么样?
哪怕他心里一直都在骂,可还是得恭恭敬敬的等。
杀了辛言缺?阻止天子的计划?
傻批都做不出这种事来。
对于勋贵旧族来说,对于各大势力来说,谁是他们的心腹大患?
是天子啊,又不是辛言缺。
他们费劲心思甚至是用填人命的方式想换一个天子,拼了二十年啊,一点意义都没有。
哪想到二十年后,天子自己不想干了。
那这个辛言缺,他们能动吗?
非但不能动,还要哄着,捧着,爱护起来,要当宝贝一样的供着。
这个时候如果他们之中谁犯了傻,把辛言缺给搞死了,那这个犯傻的人能被他们碎尸万段。
秦异人之所以要亲自迎接出来,不就是因为他知道了辛先生就是未来的大玉皇帝么。
就在这时候,那一人一驴总算是出现在众人面前。
辛先生停下毛驴,看了看那一身红袍的秦异人,这身衣服确实足够醒目。
“做官的?”
辛先生问。
秦异人连忙摇头,想解释:“我是天......”
话没说完,辛先生又问了一句:“上阳宫的?”
秦异人立刻又摇头:“我是天......”
辛先生:“你不是朝廷正四品以上官员,不是上阳宫司座以上的神官,为何敢穿红袍锦衣?”
秦异人道:“这是我天鉴亭亭主的服饰,历来如此......”
辛先生道:“也就是说,你逾制不是一天两天了?”
秦异人脸色已经明显难看起来,他手下那些人脸色还能好到哪儿去。
“知我今日来,特意穿上这样一身衣服,是要挑衅我?还是挑衅上阳宫?或是直接挑衅朝廷?挑衅国法?”
辛先生这一套话说完,秦异人的脸色已经从青变成白,气的。
连秦异人的手背颜色都有些变了,那是因为握紧拳头而变得的青紫。
在他身后的月姨低声提醒:“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故意在挑衅,是想借此动手。”
秦异人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就一甩手把这身大红色的锦袍给脱了。他说:“明知道今日观主大人要来,却还给我准备这样的衣服,欺我没读过书,亦不知朝廷规矩,这大概是要陷害我了。”
他回头吩咐:“把今日给我穿衣的仆人杀了,抓过来当着观主大人的面杀了。”
脱去外套,只穿了一身衬衣的秦异人再次抱拳行礼。
“江湖莽夫秦异人,拜见上阳宫奉玉观观主大人。”
说完后,一揖到地。
“唔......”
辛先生道:“先是穿大红锦衣来挑衅朝廷规矩,现在又要当着我的面杀人挑衅国家法度?”
秦异人道:“不杀就不杀,全凭观主吩咐。”
辛先生道:“秦先生知道我今日来是做什么的么?”
秦异人道:“听闻观主云游,秦某人不知观主来此何意,但观主既然来了,天鉴亭自然会隆重款待。”
辛先生道:“我出来的时候,我师父告诉我说,这个世上最简单的事就是找茬。”
秦异人眉头一皱。
辛先生道:“这一架不打,你就算跪下来迎接我也是错的。”
秦异人道:“我素来敬重上阳宫,素来敬重掌教真人,观主若执意要与天鉴亭切磋,那我就尊重掌教真人的意愿,尊重观主的挑战。”
月姨还想提醒他,可显然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辛先生道:“我找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你还不逃避,真好。”
秦异人道:“此地不适合切磋,万一误伤了百姓......”
辛先生道:“那就画个圈好了。”
秦异人微微怔住:“画个圈。”
辛先生从怀里取出来一沓符纸,他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我原来并未修行符术,出门之前临时学了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说着话,他将符纸往天空上一洒。
那些符纸好像自己有了生命一样,像是一只一只很大的蝴蝶飞了出去。
片刻之后,符纸竟是在四周围了一个圈,间隔一丈左右漂浮一张,符纸上有微微的光华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