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句话。
马超仗着马快几步赶上,横过铁矛用力斜劈。长而锐利的锋刃砍碎了一人的头颅,再撕裂一人的脖颈,最后余力未衰,在第三人的背脊上狠狠划过,将白色的脊骨砍断。
撞过几个死者伤口中狂喷而出的血雾,面庞上沾上温热的血,腥气扑鼻。马超感受着纵马狂奔的快感,指着一早就已经看清的方向:“给我杀!”
这种狂猛而不顾一切的突袭,放在汉家军队的对战时,或许会被斥为鲁莽。但此刻马超身后所有的羌胡人却只会对马超的勇猛钦服得五体投地。
这些野蛮族群生长于荒漠高原的边缘,生活条件艰苦到无以复加,往往一场风雪就能将一个部落整年的耕耘或放牧所获尽数摧毁。这种艰难环境下生长起来的人对生活毫无留恋。他们彼此抄暴,以力为雄,更坚刚勇猛,堪耐寒苦,同之禽兽。眼看马超以主将身份当先斩敌,所有人狂呼乱喊着,什么也不想,就顺着马超所指的那个方向猛冲过去。
更有地位较高的羌胡勇士向前连连施放鸣镝。鸣镝破空锐响,各人的部下俱都高喊:“杀!杀!”
在羌胡骑兵所指向的那一处,阎行的脸色瞬间变了。
阎行本人是超群出众的猛将,在战场上驰马纵横杀敌,等闲事尔。但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自己和马超之间有着宛如天堑的距离。当年那一战的运气,便是再过十次、二十次、一百次也不会再有。与马超在沙场上正面对决,是他这辈子都不想碰到第二次的事!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阎彦明的勇名、阎彦明所部的强盛声望,在马超这个狠人面前会是什么样的笑话!
“马超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嘶声问道。
一时没有人回答。
“钟繇误我!”阎行骂了句。顿了顿,他厉声再问:“此人带着这么多的骑兵,就躲在战场北面?曹公行军作战,不派斥候的么?竟然没现?”
仍没有人回答。只有苻顿道:“将军,该怎么办?”
阎行望向不断迫近的、黑压压的部队。
他一直认为,自己要比马超更出色。马超是个纯粹的武夫,但阎行却是汉阳阎氏的嫡派子孙,自幼文武双全,不仅弓马出众,更精通兵法,谙熟古来的史书和战例。眼前这种情况固然艰险,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沉声道:“苻顿,你听说过,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么?”
苻顿摇头。
“那也无妨。你听着,你便是我军的下驷,且去消磨马超的锐气,然后我领本部的上驷,向他出沉重一击。马超虽然勇猛,却无智谋,用我这一计,管教他大败而逃。”
苻顿点了点头:“我去!”
他心里明白,无非是新的主君面对强敌,要让部属送死罢了。这世道本来如此,没什么可抱怨的。何况马超下手极狠,战阵上撞见,通常一合两合就死了,也不受什么折磨。
当下苻顿呼喝一声,领本部数百骑先迎了上去。两军瞬间杀作一团,刀枪并举,箭矢不绝,四处血肉纷飞。
听闻马超、阎行两军杀声震天,庞统喜形于色。
正高兴间,刘备轻轻叹了口气。
“大王?”
刘备抬头看天。众人随他向空而望,只看到一片灰沉沉的阴暗天穹,天穹的尽头,黯淡的日头慢慢靠拢西面的山峦,透过战场尘埃的光芒已经微弱。
刘备伸手安抚着忽然暴躁腾跳的战马,转而眺望曹军阵中那个旗帜盛极,华丽麾盖高举的位置,喃喃道:“马超现在满脑子只有阎行。天色一晚,两军便无法缠斗;而到明天,曹操的援军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