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短长,气有盛衰。战斗延续到现在,双方都已经精疲力竭,比的无非是一口气。而士气的此消彼长,又与整个战局的展息息相关,便如此刻,当吴侯大军抵达江津港的消息传到,江东人瞬间就有了信心,也就有了士气。
雷远凝视前方。此前吕蒙的将旗原本已经被反推到荆州南门的门阙附近,但这会儿,他和他的旗帜再度杀了回来。
而荆州士卒们在竭力抵抗,他们用刀剑劈砍,用身体冲撞,甚至用牙齿撕咬,维持着不绝如缕的防线。
他们不像雷远,没有能了解战局的地位,也没有了解战局的余裕,他们就只凭着最简单的想法,保卫自己的家园。若仔细去看,他们中时有崩溃哀嚎的,也时有怯弱不敢向前,以致痛哭流涕的,可更多的人仍在坚持。
可是,这样的坚持,现在还有意义么?
费了这么大的精力,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明明已经给身陷绝境的战局带来了一线光明,给无数形同溺水的军民百姓带来了可供攀附的原木……可这光明马上就要消失了,原木本身也要沉底。
雷远心念急转,瞬间在脑海中掠过数十种方案。有符合兵法的正常应对,也有匪夷所思的瞎想,比如率领骑队突围之类,但瞬息间,所有的方案都被他排除。
他再看身边将校。
这时候随他杀入江陵的部众业已分散,随侍的大多数人都换成了江陵城的守军。这些将士们在主将战死的情况下奋战至此,每一人都是值得雷远钦佩的好汉。但他们承担重压的时间太长了,听说吴侯本部大至,有人面生仓惶之态,脸色苍白,汗出如浆。
身边的将校他们都在等待雷远的判断,但雷远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保持镇静的姿态就已经很难了。
雷远待要言语,又一名士卒奔来禀报:“雷将军,吴军一部,约莫万人向江陵轻装急行,看他们的方向,意图插入江陵旧城北部。”
更多人的目光集中在雷远身上。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思,但有一点,他们对雷远还保有信任和依赖。
而雷远只能在心中叹息。
吴军分遣轻兵向北面去,是最坏的一种可能。这证明江东人已经决意将要连夜攻城了。这支轻装之兵,便是为了彻底隔断纪南城和江陵的联系,以在城池最终陷落的时候,不使一兵一卒漏网。
这样的话,接下去的战斗,一定会惨烈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己方唯一的机会,所有人唯一的生路,就是抢在江东援军攻城之前粉碎吕蒙所部,夺下江陵南门,重组江陵城防,然后据城死守。
“诸位可曾想过,吴人对江陵的攻势,为什么如此之急,如此之猛?而孙权亲提大军,又为什么来得如此之快?”雷远问道。
身边众人大都满身血污,虽然精神亢奋,其实疲倦得脑子都木了,纷纷摇头。
“原因很简单,他们害怕关将军回来!”雷远环视众人,神态自如地问道:“诸位还记得么?上一次江陵城遭到敌军围攻,而关将军所部折返痛击敌人,是哪一次?”
如此辉煌的胜利,谁会忘记?这问题容易回答。当即有人叫道:“是曹仁南下那一次!”
“那一次谁赢了?”
“是我们!是我们赢了!”
“那一次我们宰了多少敌人?”
“三万!五万!我们还杀了曹仁!”
雷远拍掌道:“这一次的情形,不也是如此么?江东人急着抢在关将军回来之前拿下江陵,因为他们动作慢一点,就会像当年的曹军一样战死在江陵城下;他们的千万颗脑袋,都会成为诸位的功勋!”
众人振奋之时,雷远继续道:“那么,在关将军回来之前,我们得把眼前的小事做好!”
有些经验丰富的将校已经明白雷远的意思了。雷远决心继续进攻,不惜一切代价地继续进攻。可以确认的是,战斗会更惨烈,伤亡会更大,往南门的每一步,都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恶战,拿数十上百条人命去填。
更多将士们没想那么多,既然雷将军始终信心十足,他们就只屏息凝神,等待雷远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