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伟本是随口一问,听廖淳这么说,随意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廖淳却不离去,站在满伟身前,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你还有话要讲?”
廖淳咬了咬牙:“校尉,要我说,不必让他们进来。”
“什么?”
“校尉,眼下将军领兵在外,咱们安安稳稳守住城池,比什么都重要。现下城中人手不缺,稳如泰山。咱们就只要严加防范,坐等将军那边战胜的消息,何必因为这支援军赶到而多事呢?”
满伟皱了皱眉。他觉得廖淳的话里好像有点别的意思,但一时又没想明白。
满宠的亲近佐吏陈咨凑近满伟的耳朵,低声道:“守住襄阳城,是我家将军的功劳,却不必急着让中坚将军的部属横插一手。”
满伟一惊。
这其中细微的权衡,牵扯到地方大员与中枢重将之间的关系,满宠平时很少谈及,满伟也只是隐约有些感受。倒不曾想,这个廖淳是个聪明人,一语道破。
他用力拍了拍廖淳的臂膀,连声道:“你说的很好!”
这时候,那列木筏已经靠岸。木筏上的将士陆续下来,有个军官模样的,带了几名部属到城下叫嚷开门。城上不敢怠慢,先放了吊篮下去,提上来的符信上写,果然这是中坚将军曹真麾下一部,此前驻在樊城的,他们去了筑阳,这会儿又赶到襄阳。
满伟毕竟只是自家父亲的助手,不便与曹真麾下的骄兵悍将正面对上。
于是他道:“我不与他们照面。陈先生出面周旋,如饮食之类的需要,务必优渥供给,莫要怠慢。”
说着,他领着部属们匆匆离去,还特意让人将旗帜收起,免得被曹真的部属看见了尴尬。
一行人沿着登城马道下来,踏着泥泞的道路往府邸中去。
过去三天忙着守城,大水淹没的痕迹完全没有收拾。道路沿途,不止淤泥没过脚踝,还有朽烂的木头、倒塌的墙体横七竖八。街边还有临时架设的军帐,大部分都空了,也有一些,里头传出来伤者的呻吟和哀嚎。
许多伤者甚至和死者放在一个军帐里,密密麻麻的苍蝇绕着军帐嗡嗡地飞舞。那些伤者大概迟早都会死,襄阳城里的医者数量不足,没有人能帮助他们。
在军帐之外,有些神情畏缩的百姓偷偷觑看。他们大概也知道,荆州军退兵了,但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喜悦,依旧充满了惊恐和慌乱。满伟知道,这些百姓大都是军户,这一场大战如此惨烈,他们的丈夫、儿子或父亲多半已经死了。
满伟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相对于江陵方面对百姓的宽厚,魏王在襄樊的统治,实在严苛得骇人,最近几年更因大力搜刮以供军用,多次激起民愤,引民变、兵变。好在,这一仗大致是赢了。说不定日后会有机会,稍稍使百姓得以喘息?
他这么想着,继续在泥泞中跋涉。
走了没多远,却听身后的北城墙外传来暴雷也似地喝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