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山口南线,高句丽军营。
这是金在山扎营的地点。
军营中,中军大帐。
金在山此刻正在翻看着下面禀报上来的消息,毕竟白天一番轰炸,曹山口上埋伏的士兵,还是遭到了一定的伤亡,金在山正在翻看这些伤亡情况。
金在山看完后,也把白天的伤亡数据,递给了军师姜载道,说道:“军师,这一次的情况,你怎么看?”
姜载道翻看了一遍,说道:“齐国大军,暂时还只是炮轰,并未真正进攻。由此观之,对方还在试探。估摸着不久后,应该会强攻的。齐国的军队,一贯不可能知难而退,而是迎难而上,肯定会杀过来。”
金在山也是点了点头。
他认同姜载道的分析,齐国的军队,全都是精锐,而且敢于拼杀。
不至于,就这么半途而废。
金在山深吸一口气,道:“对我们当下来说,考虑其他,其实没有太多的意义。我们如今,只需要考虑镇守就是。把齐国大军,扼守在曹山口的北线,甚至于,如果能坚持两三个月,进入到了寒冬时,齐国后勤补给拉长,且军队承受不住严寒,那就是我们的机会。所以眼下,不管其他,只管坚守就是。”
姜载道也是附和道:“将军英明!”
说到这里,姜载道却是有些担忧:“也不知道大同江落陷的消息传回平壤,大王会怎么处置,是否会降罪于将军。”
“不会的!”
金在山自信道:“这一点,本将还是有信心的。再者,老师也在朝中任职,有老师周旋,加上丞相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出什么问题。”
“报!”
就在此时,却是有士兵进入,禀报道:“将军,有大将军的书信送来。”
“呈上来。”
金在山点了点头。
士兵取出了书信,便呈递到金在山的手中。
金在山接过了书信,便迅速的浏览,他看完了书信,却是皱起眉头,脸上的神情略显凝重,甚至于还有些担忧。
姜载道一看这情况,便察觉到情况不对劲。
他对金在山是极为了解的。
真要是好消息,金在山不至于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姜载道连忙道:“将军,又是生了什么事情吗?亦或是,朝中大王要斥责,所以大将军提前派人送来了书信。”
金在山摇了摇头,道:“斥责倒也不至于,大王对我们镇守前线,极为信任,大将军让我在曹山口,全力以赴,不要有心理负担。”
姜载道顿时疑惑了,道:“那这是什么缘由呢?我看你一副担忧的模样。”
金在山道:“我之所以如此,是大将军还说了,大王为了历练太子殿下,派遣太子殿下到前线来观战学习,同时,太子也代表大王,前来犒劳大军。”
姜载道更是不解道:“这是好事儿啊,太子代表大王来犒劳大军,意味着,大王更是信任将军,也是重视一众将士的。军中所有人,都会感激大王,都会赴死一战的。”
金在山道:“大王是好意,问题是,太子会受控制吗?”
姜载道捋着胡须,道:“对于太子殿下,我倒是知道得不多,仅仅知道,太子殿下比较喜欢清谈,喜欢高谈阔论。其余方面,没有什么问题啊。”
金在山说道:“大将军的书信中,已经说了太子涉世未深,不懂战场上的情况。所以遇到我们抵挡,太子殿下或许会干涉战事,让我们主动迎击。总之一句话,太子就是没有实战的能力,但却可能干涉局势,这是我们可能面临的困难。”
姜载道的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
这的确是问题。
军队在曹山口,都是受金在山的指挥,如果多了太子朴元启来,如果朴元启要肆意干涉,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姜载道苦笑道:“将军,不管如何,那都只能是接着。毕竟太子来犒劳军队,对于我们来说,总归是好事情。”
金在山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真要是太子干涉军务,我不介意对抗太子,甚至让士兵控制他。这一战,不容有失。丢失了大同江一线,我们还有曹山口和永定城。可是一旦丢失曹山口,我们就只剩下永定城。这对我们,相当的危险。”
姜载道点头道:“也是这个道理。”
金在山起身道:“军师,你忙去吧,我要去巡视一番,看看受伤士兵的伤势。接下来,得稳住士兵的军心,才能长久坚持。”
说完,金在山径直出了营帐,他往伤兵聚集休息的地方去,挨个的询问了解情况。
这是金在山的日常。
唯有如此,才能稳定军心,才能让一个个将士为之效死力。
如果平日里,都对这些士兵不好,真到了关键时刻,需要将士拼杀,没有平日里的优待,便不可能有战场上的悍不畏死。
金在山挨个的探望下来,等结束回到营帐,都已经是凌晨。
营地中,一片寂静。
九月下旬的天气,晚上多了一丝的清冷。
金在山坐在自己的营帐中,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恢复过来,又看了一会儿军营的物资情况,最终才休息。
第二天清晨,金在山已经是早早去曹山口的两侧山坡上巡视一圈。
给镇守的将士鼓劲儿。
走了一圈下来,他回到营地,便日常的操练士兵。
金在山吃过午饭后,便在营帐中稍稍休息,他还在睡梦中,忽然间,便有士兵急匆匆的进入,禀报道:“将军,太子殿下到了。”
金在山一向是极为惊醒,一听到士兵的话,翻身起来换上甲胄,便急匆匆出了中军大帐,在营地门口,见到了刚刚抵达朴元启。
金在山行礼道:“末将金在山,拜见太子殿下。”
朴元启面色有些冷漠,淡淡道:“传令下去,召集所有将士集合,本太子要训话。”
“是!”
金在山直接应下。
他注意到朴元启的神情,心头有些不高兴了,因为朴元启这一副神情,一看就是来找茬的。他在当下,还真是得面对朴元启带来的麻烦。
一行人往营地内的校场去,朴元启走在了最前面,昂着头,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李知恩则是紧随其后。
他注意到金在山,便疾走两步,上前跟在金在山的身旁,压低了声音,淡淡道:“金将军,太子殿下这般的模样,是因为大同江一线失败,他有些担心,所以才这般的。再者,前线大同江一战失利,谁都清楚和金将军没关系,所以请金将军不必在意。”
金在山点了点头。
再者,他的确是在大同江一战失败,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一行人往军营校场去,不多时,便抵达了校场,其余所有士兵也整齐列阵。
朴元启站在了军阵最前方。
他今天身着一袭黑色衣袍,面色肃然,看着营地内的所有将士,深吸了一口气,便高呼道:“高句丽的将士们,大王知道了你们在前线的厮杀,知道了你们的艰辛和不容易。”
“虽说大同江一线的战事失利,但是,你们奋勇杀敌的情况,大王知道,朝中官员知道,举国百姓知道,本太子也知道。”
“这一战的失败,原因并不在你们,而在于指挥的将领不行。”
“这不是你们的责任。”
“是金在山这个将领失职的原因。”
朴元启的一番话,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让人无比的震撼。
谁都没有想到,朴元启在嘉奖将士的时候,突然间,转而把所有的责任,推卸在了金在山的身上,让金在山来负责此前战事的失利。
金在山也是面色微变。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冷意。
果然,太子一来,便干涉军务,甚至于这般公然指责他,便会导致他在军中的影响力受损,毕竟这就等于是表明,高句丽王朴亦盛是不满金在山的。
李知恩也是面色微变。
他知道这是要考虑将士,稳固军心,可是朴元启最后的话,太让人震惊。
这太出格了。
李知恩是身负重任的,他看向金在山,道:“金将军,太子殿下的话,你不必在意。在太子来犒劳大军之前,陛下和丞相就有嘱托,太子一旦干涉军务,您不必管他。所以太子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金在山面颊冷若冰霜,他哼了声,暂时没有说话。
毕竟朴元启是太子。
事到如今,还是得让朴元启把话说完。
朴元启斜眼一扫金在山,看到了金在山的神情,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和鄙夷。
在东宫时,朴元启得到了金在山失败的消息。
当时,朴元启召集麾下的一众谋士议事,所有人商议的结果,便是金在山扼守大同江这一险要,以及麾下还有敢死营,以及五万精兵。
只要是敢拼敢杀,足以挡住齐国的进攻。
偏偏,金在山落败了。
这是什么?
是金在山无能。
是金在山辜负了高句丽王的期待。
朴元启收回目光,他看向已经有些议论纷纷的将士,便再度道:“高句丽的儿郎们,本太子知道,你们之所以全力以赴的抵抗,是为了守卫自己的家园,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父母,更是为了不愿意做亡国奴。”
“齐国杀来,一旦我高句丽落败,我们便是亡国奴,自此被齐国人奴役。”
“所以,我们要死战到底。”
“可是自始至终,金在山都在防御。”
“兵法上说,久守必失,你一直防守,人家一直是进攻,总归会有时候,你挡不住。所以一直防守,必然是会出现落败局面的。”
“这就是金在山的失败所在。”
“身为高句丽的大将,面对齐国的大军,却是只知道镇守,只知道龟缩,不知道反击。我高句丽的儿郎,足足五万余人。”
“甚至后方,还有大将军率领的将士在,我们为什么惧怕齐国呢?”
“齐国人杀来,你越是惧怕,齐国人越是嚣张,越是认为我们挡不住。反过来,你越是全力以赴的拼杀,才能让齐国人痛,才能让齐国人惧怕。”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高句丽是实力更弱,但是,我们敢拼敢杀,敢于和齐国一战,唯有这样,才会让齐国忌惮,才会让齐国不敢小觑我们。”
朴元启的话语,极为强硬。
他所阐述的,便是他的想法,以及东宫谋士商议的结果。
原本他北上时,朴亦盛也专门嘱咐,让他不准多事,只需要犒劳大军就是。可是,朴元启实在是稳不住,他气氛金在山的无能。
所以一到了军营,他就直接夺权。
可不管金在山怎么想的。
朴元启继续道:“本太子如今来了,就会率领你们,主动进攻齐国军队。我们高句丽人,即便是死,也会死得壮烈,绝不会畏畏缩缩的。”
“都说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如果一个个都怕了,那就是狗。我们要做的是恶狼,让齐国人惧怕我们,不敢和我们拼命,不敢和我们开战。”
“唯有如此,才有取胜的机会。”
“好了,本太子的话就这么多,所有人下去休整。稍后等本太子熟悉了军务和战况,便会下令进攻。我高句丽的将士,什么时候,竟然如此窝囊了?”
“真是不像话。”
朴元启一挥手,又看了眼金在山的方向,一脸的蔑视。
他下了台阶后,来到李知恩、金在山的身旁,便道:“走吧,去中军大帐议事。”
他直接走在了前面。
金在山阴沉着脸,和李知恩一起,一众人往中军大帐去。
待进入了中军大帐内,朴元启当仁不让,直接坐在了主位上,他看向金在山,眼神锐利,直接道:“金在山,接下来的战事,你不必指挥了,交给我来安排。”
李知恩立刻道:“太子不可。”
“闭嘴!”
朴元启呵斥一声。
他盯着李知恩,说道:“李知恩,本太子知道你来,就是要劝我的。可是这一次,你不能劝,也劝阻不了我。军中风气不正,就是从金在山畏战怯战开始的。这一次的事情,本太子已经是下了决心,你劝阻也没用。你要禀报,尽管禀报给父王知悉,我不干涉你。”
李知恩道:“太子,你太乱来了。大王已经说过,前线战事,一应由金将军负责。如今你擅自做主,等于是打乱布局。”
朴元启道:“这一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插嘴。”
李知恩却是转而看向了金在山,道:“金将军,请你不必管太子殿下。军队一切,自然是由您说了算。另外,请金将军安排一队士兵,看押太子,不准太子出入。这一战,太子殿下仅仅是来观摩战事的,不是来指挥战事的。”
“你敢?”
朴元启呵斥一声。
他的神情,一下就变得冷肃起来。
甚至于,眼中不满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