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微微变了脸色.
“方才您大哥虽然无礼,但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外祖母家第一次上京,太女毫不露面,这固然是瞧不上咱们家,说到底也是没将您这母妃放在眼底。将来太女是要登基的,如果纳了出身豪贵的皇夫,我们又远在西州,那娘娘若有什么不顺,谁又能来护着娘娘呢?难道指望毫无干系的王夫吗?”王氏语重心长地道,“您数数,前朝那些皇后太后,哪个不是给自己的儿子娶了自家的侄女亲戚?这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身边有自家人,才好说话办事吗!”
静妃微微变色。
王氏一手拉过儿子,“您瞧,敦治是个老实听话的性子,若得了娘娘提携,将来一定会好好回报和保护娘娘的。”
静妃轻声道:“嫂嫂说得有道理,可是太女不是普通公主,我……我真的做不了她的主。”
虽然心动,但是她并不敢大包大揽自己做不了的事。这也是她在宫中多年生存的秘诀,不出头,不惹事,紧紧依附着夫君和女儿。
她做过的最出头的事,都是为了太女去求太后,第一次做错了,第二次做对了,她至今不太明白对错在哪,但是有些教训让她记得,夫君女儿没开口,自己不能多事。
王氏有点失望,却又不死心,“那……我们敦治可以自己争取!娘娘您只要告诉我们,太女喜欢什么,爱吃什么,日常会在哪里出入,忌讳什么,明日狩猎可能会去的路线……以及给敦治制造几个偶遇的机会……也便行了!”
静妃犹豫了一下,道:“那嫂嫂听我说来……”
王氏凑过头去。
刘氏在一边既羡又妒地看着,瞪了一眼旁边心不在焉的儿子。
她也是有儿子的,奈何这儿子不争气,至今没考上功名,还指着娘娘给安排个官儿当当,结亲,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便宜老大家了!
……
半个时辰后,铁慈和铁俨议事完了,回了自己所住的体仁阁,却在门口遇见了“散步”的大舅舅舅母等人。
她停下脚步,给众人行了个家礼,笑着招呼一声便打算进去了。
没打算邀请这些亲戚,太女所在,便是东宫,内阁文书各地奏章都在里头,不是随便人等便可以进入的。
尤其谈家人的德行,她隐约知道一二,更不打算多事。
她不邀请,奈何人家不走,大舅母探头对殿里看,笑道:“太女的院子就是不一样,瞧着分外清雅。”又去拉谈敦治,指着他手里的羹汤道,“我们过来看看殿下,顺带静妃娘娘让敦治送补汤过来给殿下。”
谈敦治便亲自捧着补汤上前。
铁慈看也不看那补汤,转头对丹霜道:“去问问秦嬷嬷,怎么管理娘娘身边宫人的?送个补汤都没人,需要劳动贵客,大乾皇室颜面何在?”
丹霜立即领命而去,王氏脸色红白了一阵,扯开一个笑,“殿下言重了。静妃娘娘本来要让宫人来送的,是我们正好要来看殿下,便自告奋勇接了这差事,自家人嘛,倒也不在意这些……这也是您表弟的一番心意。”
铁慈看一眼谈敦治,笑道:“我竟不知道表弟还喜欢端茶倒水的差事。”
谈敦治涨红了脸,道:“自然不是!也就是送给表姐……殿下您了!我是举人,是读书人!”
“那就赶紧回去读书吧。等表弟考上状元,孤给表弟敬酒。”铁慈道,“阿狸,去送谈大老爷,谈夫人和举人老爷。”
阿狸忍笑上前,恭敬弯身等候。
大舅舅站在一边,皱眉看着铁慈,缓缓道:“殿下,大乾重孝道,您身为储君应该更重规矩体统。我等远道而来,您不曾去西殿见我们,不受我们好意送来的汤也就罢了,如今自己宫前遇见,也不打算请舅舅入内一叙吗?”
铁慈笑一笑,不说话。
阿狸清脆地道:“好教谈大老爷,谈夫人,和举人老爷得知,太女所在,便是东宫,闲杂人等白日皆不得接近百丈之内,更遑论入夜。若在宫中,此时便是皇亲国戚还在甬道游荡,也必定要被九卫叉出去的。”
“我等怎么能算是闲杂人等……”
“便是不论太女身份和宫中规矩。在民间,入夜之后,舅舅及表弟便能进入小姐闺房了吗?”阿狸偏头,一脸不解,“还是谈大老爷所在的桂山县规矩体统分外不同呢?”
谈大老爷窒住。
这不是皇太女身份分外不同,早已淡化了男女之别,让他一时也忘记东宫也算太女“闺房”了嘛。
但是堂堂皇太女,对外祖家如此轻慢,身边一个小宫女,竟然也牙尖嘴利阴阳怪气,可见民间传说太女宽仁贤明,不过都是阿谀吹捧之言!
谈大老爷上京之前,受到了同僚分外热情的吹捧和亲近,礼物都收满了半间屋子,都是请托他在太女面前美言的,又有无数人提前贺喜,道舅舅和外甥女最亲不过,如今太女手掌大权,必然要关照他这个大舅舅,他此次上京,必定要平步青云,日后还望提携一二。
如此吹捧的话儿听多了,谈大老爷也便真觉得自己是太女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最重要的血亲,踌躇满志上京来,他自认为是个君子,倒还记得那些请托,袖袋里列了长长的名单,是打算见了太女,好生谈谈,顺便展现一下他忧国忧民的见解的。
如今一再被冷遇,顿觉脸上挂不住,也不行礼,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饶是王氏脸皮再厚,此时也只能告辞,她拉着谈敦治还想说什么,铁慈已经道:“表弟既然还需要读书,住在外头帐篷怕是不能静心,稍后孤让人在行宫安排一间屋子,表弟就在那里好好攻读,也好准备来年的秋闱。”
王氏一听大喜,顿时什么都不说了,急忙推着儿子道:“太女殿下待你这般体贴,还不好好谢谢殿下。”
谈敦治赶紧行礼,眼睛亮亮地看铁慈。
铁慈目光就像看空气一样从他身上掠过,对赤雪点头示意,赤雪向来最知她心意,便笑着上前带几人离去了。
铁慈心中叹口气,心想谁还没几门极品亲戚呢。
穷无所谓,地位低也无所谓,甚至不知礼数也无所谓,但最怕眼孔小心思却大,一双浅眼眶子,偏要装了山海一样的野心和欲望。
偏还是尊亲,又门第低,越是如此,她越不能怠慢。不然回头御史们又要在朝堂上闹弹劾她了。
忽然看见先前站在王氏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少女,好像是自己表妹的那个,回了身向她跑来,铁慈只能停住。
这位似乎是二房的幼女?铁慈记得她好像名叫秀月。
“秀月表妹,有事吗?”
谈秀月站定,微微垂眼看着地面,好一会儿没说话。
铁慈有点不耐,她还有好多折子没看呢。
小虫子笑道:“表姑娘,夜深了,有什么话如果不方便开口,要么明日再说罢。”
谈秀月脚尖呲着地面,还在那磨磨唧唧,铁慈回头对小虫子道:“既然表妹不想说,你且留下等候表小姐吩咐,孤便先进去了。”
谈秀月急忙道:“不,我想说的,我……我只能和殿下您说。”
铁慈笑看着她。
你丫的倒是说啊。
到底有多难以启齿,脚尖都快抠出一座瑞祥殿来了。
“我就是想问……想问殿下……先前那位煮汤的公子……他是您宫里的人吗?他现在在您宫里吗……”
铁慈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说慕容翊吗?
这丫头看上慕容翊了?
倒也不奇怪,毕竟慕容翊那张脸,就是张惹祸的脸。
这西州小县城里走出来的姑娘,乍一见到这样的人物,不喜欢才奇怪。
这姑娘说性子黏缠吧,胆子也挺大的,先前听慕容翊对舅母说他是自己的人,竟然就跑到她面前来问人。
铁慈并没有生气或者吃醋——慕容翊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少不了,她吃不过来。
少女迷恋美貌的容颜,这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她也不会去怪谈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