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
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打算屈从于萧立衡的意志。
你是不是准备虚以委蛇,在路上寻找机会?我知道你轿子中一向藏有武器。
你是不是在看我来了之后,有了新的想法?
你始终做出要和萧立衡合作的假象。
你让我带人示威逼至府门前。
好助我和容府进一步割裂,好在皇太女面前叠加功勋,从此不仅不必为容家的大罪所累,还能凭借大义灭亲之名,飞黄腾达。
你知道这墙下和府门前的地下埋着炸药和毒液。
也是,我假借改建自己院子为名,偷偷挖地道做这件事,便是瞒过了所有人,也一定瞒不过多年辅的你。
那你知不知道,我做这件事,其实是为了在你叛变之时,拦下你,震慑你,对付你?
应该是知道的吧。
不然你怎么会在轿中藏了渊铁剑。
不然你怎么会轿子正好停在街正中。
不然你怎么会始终不肯下轿。
但我知道,你原本是没准备动用这一招的,你从来就不是个义烈勇毅不顾己身的人。
你只是,为了我。
你只是,因为我做了这样的选择。
你只是知道我那三次磕头,是传出了信号,府内自有亲信去执行这件事。
但是因为你的轿子还在街面上,从地下牵出来的引线只能点燃毁墙那一部分,而萧立衡在街面上,完全可能被打草惊蛇后逃脱。
你知道我会送走你之后再点燃地面。
你知道我为了麻痹萧立衡一定不会离开街面。
你知道我已经抱了必死之心。
所以你召我来,抛出我,代我点燃了星火。
……
这些年,我选择走和您相反的方向,坚定不移,向日而行。
为此和您离心离德,将家族和日渐老去的您,抛于身后。
祖父。
我原以为您是这家族里冥顽不化,会带领全族人沉入深渊的腐朽的掌权者。
却原来,不肖子孙,是我。
……
风从上空掠过,携着森冷的铁锈和硝烟气息。
容溥的脸埋在深雪之中,久久不起。
眼角颊侧,泪珠凝冰。
……
重明宫东配殿内,缓缓走出两个人来。
两人形容有些狼狈,都一瘸一拐,其中一人右臂软软的垂下,血迹淋漓,隐约还可以看见臂上的血洞,另一人扶着他,头上全是土灰。
楚行白,白行楚。
殿内外俱静。
良久,段延徳不可置信地声音传来,“是你们……”
殿外,贺梓等人担忧地看向铁慈。
双胞胎是内奸,在陛下被刺案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这事本身比陛下被刺还要让他们担心铁慈。
因为双胞胎是铁慈亲自选出来,送到皇帝身边的。
也是入选的十人中,唯二的受到信任,能够长时间随侍陛下的近臣。
到头来,也是唯二的奸细。
童如石的声音冷漠而讥诮,“重明宫戒备森严,机关无数,高手在侧,一度无懈可击。”
“感谢殿下,色令智昏。将慕容翊带进宫,将这两人送到陛下身侧,才完成了这场配合默契的刺杀。”
所有的目光,一瞬间都集中到了铁慈脸上。
大殿内光线暗昧,看不清铁慈脸上表情,只能感觉到她一动不动,仿若成了一尊雕像。
赤雪在此时忽然有点不合时宜地给铁慈端上一杯茶。
铁慈没看她,动作有点僵硬地接过,慢慢抿了一口,又递还给赤雪。
整个过程自然而悄无声息,以至于沉浸在愤怒和悲伤中的人们,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赤雪接了茶杯便走回暗影里。
她垂眼看着茶杯。
原本青碧色的茶水,现在一片暗红。
赤雪垂着头,一滴眼泪,无声地滴落在那片暗红里。
然后她悄无声息地将那杯茶水,倒进了盆景中。
座上的铁慈,终于开了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声音似乎有些沙哑,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她道:“孤有一个疑问。”
童如石警惕地不接她的话。
铁慈也不在意他接不接,自顾自道:“楚氏兄弟被你们费尽心思安排进宫,想必有过人之能,恕孤眼拙,此二人才能何为?”
童如石心中一跳。
这是一个巨大的漏洞。
原本以为皇太女重击之下,心志难免昏乱,这质问一出口,她一定自责苦痛,如此也就足够摧毁她了。
没想到这位心如铁石,在这样的时刻,依旧清醒如初。
他笑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