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无数饿死在南下逃荒路上的家乡人,甚至是那些死于战乱刀兵中的百姓,他们真的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赵贵常常感慨他们运气好,当初饿死前刚好遇到了御营北上,也感慨自己以前书没白念,要不是能写会算,还做过药材收购,他也不可能谋到粮台的差事,一家人若没他这身份,如今也没这条件。
可能勉强渡江了,但一无所有的他们,也只能暂时成为别人的佃户雇工什么的,那日子可就更艰难了。
对于皇帝来说,也许最紧要的是北伐恢复中原驱除鞑虏,但对于他们这些小民来说,最大的愿望,还是能在乱世里远离战火,能够有一块立足之地,能够一家人温饱,其它的已经不敢奢求太多。
“粥煮好了,好香。”
加了蛇肉的杂粮野菜粥散着诱人的香味,在茶山上忙碌半天,又湿又冷的他们,不由的咽起口水来。
“赶紧来吃饭了。”
两家十几口人,围在一起,烤着那堆火,吃着热腾腾的粥,每人还分到一两条小烤鱼,大家边吃边聊,虽是辛苦,可脸上充满笑容。
相比起几个月前悲惨的逃难、挨饿受怕的经历,如今无疑是在天堂。
再辛苦也不觉得苦。
北方山东平原人,如今南渡生活在浙东山区,完全不同的气候环境,但大家都在努力的适应着。
一条小小的鲫鱼,烤的黢黑,但大家仍然很满足的享受着,把多刺的鱼肉一点点都吃掉。
趁着两家人都在,赵贵和赵福也就跟大家说起打算贷钱盘下乡里那个小茶作坊。
两家以前都算是小地主富农之家,两人妻子以前虽不说多养尊处优,但确实还是日子不错,如今却得在丈夫不在的时候,撑起整个家,尤其是赵贵的妻子,孩子们还小,她一个女人,却得处处跟男人一样努力。
半年多的时间,已经让她苍老了许多,才三十出头,头都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皱纹,手脚也粗糙了,但她脸上却还是带着笑,尤其是丈夫在身边,让她这些天笑容没断过。
对她而言,现在的生活虽苦,但她很满足,看着孩子们在身边,尤其是晚上能够安心的睡眠,不用再总是喊饿,不用再担惊受怕,她满足了。
丈夫的打算,她一个妇人完全支持。
虽然这有风险,但她觉得男人们肯定也是考虑过的,而且他们眼光经验比女人更好,他们决定好的事,她支持便是。
“等咱们把作坊盘下来,你们也不要再来采茶了,采一天也赚不了几分银子,到时都到作坊里帮忙,跟着师傅们学学手艺,这手艺学到了手,到什么时候都不会亏的。”
赵贵看着儿女们,“还有一个事,老大也不小了,不能耽误了,回头我把他送到乡上学校里去读书。”
读书比学手艺更重要。
家里条件虽苦,也得想办法,好在乡上的学校是县里刚办起来的,官吏、军人子弟都是免学费的,当然,老师们的束脩肯定得给的,哪怕再条件差,这个师礼不能少。
读书上学,也还有不少开销,得买纸墨笔砚等,这些都不便宜,但赵贵自己是读书人,以前还考过童生,很清楚读书人身份的重要,他若是没读过书,他们家如今也没现在这条件。
再怎么穷,也得想办法送孩子去读书,以后每个孩子都要读书。
赵福想的是做买卖重新家致富,而赵贵想的却是还得让儿子们读书,若有天赋将来能通过科举取得功名,这自然是最好的,可就算这一代没天赋,但也得读书开眼,哪怕就是做点买卖,那也一样需要读书才行的。
读书才是他们重振家业的关键。
天台县有许多南下移民,能跟赵贵他们一样过的还不错的,只有极少一部份人。
这里过的好的,仍是原来的本地士绅们,他们有田有地有资产,甚至家家都是读书人,再其次是入伍从军的人,许多人以前是佃户、长工、贫民、矿工甚至乞丐,但通过入伍当兵,特别是当了御营的兵,一下子就改变了命运。
也买田置地了,他们有不错的粮饷,一人当兵,甚至能让一家都过的不错,虽不说富贵,起码也是改变命运,解决温饱,再加以时日,肯定能成为小地主的。
而绝大多数南下百姓,现在还很困难,他们一无所有,大多数只能成为当地地主士绅们的佃户,甚至因为手头一无所有,连佃户都当不上,只能做雇工,甚至沦为短工。
当然也有运气稍好点的,能进官府的官屯,或是官府开办的作坊、矿场里去做工,那里的待遇相对还可以,比给地主家打短工肯定强。
但拖家带口的在异乡生存立足,哪那么容易,特别现在粮价也贵,能活下来都不错,至于说置业家这些,那都是遥不可及的梦。
想拥有一块自己的田,更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