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罗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然后低头沉默不语,他甚至以为现在康国之局势,哪怕没有大石也先,但是绝对不能没有咨政大夫王复。
这种感觉并非博罗一人所有,甚至连也先的亲儿子也如此以为,可想而知,现如今王复在康国的重要性。
博罗之所以有这种想法。
一来是尽孝,他爹打了一辈子仗,甚至连大明皇帝都俘虏了一个,却因为轻敌冒进,在京师城下战败而归,至今也只是个大石,这累了一辈子,晚年享乐也是应该。
二来,康国的局势如此,眼下康国新立,群狼环伺,他他爹也先也只是个平庸之人,真的处理不了这康国上上下下的事物,全仰仗王复在侧事必躬行。
念及于此,博罗更加感念王复的恩德,王复就像是长生天赐给瓦剌的礼物。
王复压根不知道博罗的内心活动如此的复杂,而是在思考军制改制的具体事物。
“博罗。”王复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博罗立刻俯首说道:“孩儿在。”
王复忧心忡忡的说道:“咱们康国这讲武堂与大明京师讲武堂又有不同,军功顺进庶弁将少之又少,反而是这各部台吉居多。”
“他们贪图享乐,疏于操练,弓马并不娴熟又不通军法,仅仅如此,给一个不视事的官职便是。”
“但是各部万户都有兵权在身,给他们不视事的官职,必然引起内讧,空耗国力,我很是为难。。”
这些个台吉,王复掌管讲武堂之后,也不是没下过力气, 但是他毕竟不是大石, 处罚的范围和力度实在是有限。
大明所用的未能考校通过开平卫和交趾戍边的法子, 在撒马尔罕并不适用。
博罗面色数变,低声说道:“相父的意思是这些人进了军中,就是害群之马, 破坏军纪的同时,可能酿成大祸, 甚至是哗变叛乱?”
王复的确有这個担心, 面沉如水的点了点头。
博罗站起身来说道:“此事简单, 相父勿虑,我去处置。”
王复一愣, 他都没想到怎么解决,博罗怎么解决,他满是疑惑的看着博罗。
博罗硬着头皮说道:“我就是想带着人把他们全杀了”
“这就是你的处置之法?我怕内讧空耗国力, 你这可倒好, 直接内讧?”王复哭笑不得看着博罗。
博罗尴尬的摸了摸头, 他其实对这个问题也想了好久, 若是有妥善处理方法,那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博罗俯首说道:“相父, 孩儿愚钝,眼下分而治之大策将行,相父想把康国上下拧成一股, 可是必然触动这些诸部万户的利益,冲突在所难免。”
“其次, 这长痛不如短痛,康国初立, 军队是康国定海神针,若是这些人不除, 那康国上下永无宁日。”
“昔日大宋太祖皇帝虽杯酒释兵权,仁德之名天下扬,可是这大宋汴梁城内的军头,始终控制朝局,赵宋历代太后临朝称制,皆依靠这些军头世勋之力,破坏新法。”
两宋的所有皇后皆出自各节度使,这是杯酒释兵权的宴席上达成的盟约。
两宋时候,每次皇帝死了,太后临朝称制,都是全面反对新法,全面破坏新法,永世不宁。
博罗面色一变,厉声说道:“其三,孩儿私以为,这些人对大石,对相父并非忠心耿耿,他们把持各种商道谋求私利,也非一日两日,孩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就以杜尔伯特部万户海罕而言,他们对康国所有往来商贾,都抽驼税,无论商团大小,十头抽一,商贾苦不堪言, 可是海罕乃是万户, 所有人敢怒不敢言。”
“孩儿以为,得给他们一个教训,现在还敢染指新军,不断其爪牙, 对我康国才是大祸。”
王复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大台吉, 博罗拜师已经四年有余,王复一直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这是他的伪装色,可现在看来,一不小心,劲儿使大了。
这博罗看似荒诞的提议背后,却是如此多的思考。
王复看着博罗低声说道:“博罗,给个教训就够了吗?”
“相父”博罗瞪着眼惊讶的看着王复,才俯首说道:“还是相父高明。”
王复站起身来说道:“博罗,你记住,你是康国大台吉,是康国日后的大石、可汗、王者,除恶务尽的道理,一定要谨记于心,既然要除恶必然要连根拔起。”
“我还记得你之前问我,为何大明太祖高皇帝要杀那么多的武勋贵胄,李善长一家七十一口尽绝,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吗?”
博罗沉默了许久说道:“孩儿现在知道了,做事,要么不做,要么不留后患。”
王复点头说道:“军制改制你来负责,我很放心。”
“谢相父夸赞!”博罗大喜过望,这么些年来,他第一次从他的相父口中听到放心二字。
博罗和亲弟弟离开了王复的王帐,王复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若是博罗无才还能活命,可是博罗已经表现出了他的贤能,那就留不得了。
也先不能死,但是博罗可以。
王复负手而立,等到了子时,一个庶弁将,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王复的王帐。
“拜见王指挥。”来人俯首将一枚火漆封好的一指宽的竹筒递给了王复。
来人是夜不收,当然他的第二个身份是瓦剌军中的庶弁将之一,所以才能大摇大摆的走进王复的营帐之内。
王复看完了书信,将其焚毁,低声说道:“帮我办件事,将博罗有意除掉各部万户的消息,散播给各部族的万户,让他们早有准备。再帮我弄一支杜尔伯特部的箭矢来。”
“是。”这名夜不收拿走了新的密报,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便离去了。
王复擅骑射,以弓术见长,若是战场纷乱时候,王复射出一箭,博罗绝无生还的可能。
王复从袖子里拿出了几份字帖,这些都是博罗刚跟着他的时候,写的字帖,字迹不比脱脱不花好到哪里,但是现在博罗的字已经有了几分台阁体的模样。
字迹的变化是博罗这几年的成长,王复将其扔入了火盆之中,火焰燃烧的火光明灭不定的照亮了王复略显慈祥的面庞。
“博罗是个好孩子啊。”王复叹息的说道。
王复,他首先是大明的夜不收,是大明皇帝的臣子,他做的任何事,都要保证大明的利益优先。
七日后,军制改制顺利完成,王复回到了兰宫继续当值,刚回兰宫,王复就气急败坏的找到了也先。
“大石,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臣几次上谏,不要去天山狩猎,多少人盯着大石!兰宫守备森严,可是跑出去狩猎,给多少小人可乘之机!”王复这次气的直接拍桌子了。
也先从军营回到了兰宫,第二天就跑去天山狩猎,结果马失前蹄,伤的倒不是很重,但是还是摔伤了。
王复这么大的火气,实属应当。
也先也是怒气冲冲的说道:“王咨政!我都摔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宽慰几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