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摇了摇头,笑意盎然的说道:「浚国公年事已高,回京后除了到讲武堂,概不见客,想请浚国公出面,还不如从臣这里想办法来的简单。」
大明头号权臣、皇权和臣权斗争的漩涡中心、大明晋国公于谦于少保,分量确实够了,可是拿什么筹码让于少保为他们这群废物点心说话?
废物就是废物,连利用价值都没有。
驸马都尉权柄丢失后,这两京一十六省的五城兵马司也有人管理,无论是锐卒、庶弁将,还是放归军卒,那都是陛下的忠实拥趸。
朱祁钰笑容更甚,敲了敲桌子说道:「从于少保身上想办法,他们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朕都奈何不了的晋国公,他们要是有这能耐,朕把位子让给他们坐!」
朱祁钰有时候对于谦也颇为头疼,这个人执拗起来,朱祁钰也拿他没办法,就这帮只知道极限朘剥百姓的家伙,能拿于谦有什么办法?
卑鄙是卑鄙者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可是卑鄙者面对高尚者是不堪一击的,是无可奈何的。
「陛下言重了。」于谦是心里有数,他之所以无敌,是因为陛下的庇佑,是陛下在给他遮风挡雨,没有陛下的庇佑,这朝中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于谦一个臣子,又能扛得住几波汹涌的攻势?
皇帝怎么可能拿一个臣子没办法?于谦又不是权臣,他自己放弃了武力。
「吕宋国王赛义德·艾布伯克尔,请封吕宋总督,朕不愿,不知于少保的想法?「朱祁钰说起了南洋事,眼神中露出的却是凶狠,他语气不善的说道:「一个大食人也敢请封这个职位,他又不是大明人。」
狭隘的大明皇帝,依旧狭隘。
「臣以为不能封。」于谦立刻表态,态度异常的坚决。
在松江府万国荟的时候,于谦就见过赛义德的亲弟弟安塞亚,这群大食人实际统治了吕宋,当时于谦就和皇帝谈论过关于吕宋问题,永乐年间许柴佬被文皇帝册封为了吕宋总督,大明不再南下西洋,没有了大明支持的许氏总督,很快就失去了在吕宋的统治权。
于谦深吸了口气,从袖子里抖出一份奏疏,吕宋遣使到大明请封,于谦也早有听闻,陛下肯定会问他,那作为百官之首,自然要言之有物,他将奏疏递给了兴安对陛下说道:「正统九年,贼酋赛义德,大屠侨民。」
朱祁钰并不知道这段往事,面色凝重的拿过了奏疏,耐心看完之后,朱祁钰的眼神已经不是凶狠了,而是平静,这是准备操刀子杀人的平静。
朱祁钰的确不喜欢侨民,可那也是大明的海外弃民!
「赛义德好大的狗胆!干了这等事,以为把人杀绝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吗?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他!还!敢!请!封!」朱祁钰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段话。
正统八年,赛义德说要兵发他国,厚价购买铁器铸造兵器,侨民不知内情把这铁器都卖给了大食人,贼酋赛义德令人录侨民姓名,三百人一院,入即歼之。
纸包不住火,贼酋如此大屠,事情败露,侨民群走菜园,联袂相抗,贼酋赛义德发兵攻打,侨民无兵器可用,死伤无法计算,逃奔大仑山。
贼酋赛义德继续发兵复攻,侨民殊死斗,因为不熟悉大伦山地形,贼酋赛义德屡战屡败,旋即后悔,遣使议和。
侨民首领根本不相信赛义德这种狗东西会反悔,扑杀了使者,大伦山到底是山地无粮食用,侨民再攻城遭到了埋伏,一战先后死者二万五千人。
贼酋赛义德更是下令,诸君所掠侨民赀,悉封识贮库。
在奏疏中,于谦对赛义德已经不是吕宋国王,而是贼酋二字,这代表着于谦已经把赛义德定义为敌人。
被于谦定义成敌人,那就是大明的敌人。
打狗还特么看主人,这些海外侨民无论和大明有什么样的龌龊,那都是关起门来的龌龊,赛义德劫掠侨民,大屠特屠,吕宋侨民从十数万众,一下子锐减到了四十家,这四十家还是赛义德的狗腿子,最后也没落得个好下场,正统十三年,这四十家狗腿子系数被诛。
吕宋惨案,大明朝廷并不知晓,实
在是赛义德心狠手辣至极,杀人时将所有船舶付之一炬,要不是这惨案的幸存者千辛万苦的逃回了大明,才奏闻朝廷,这件事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可是这奏闻石沉大海,堆积到了古今通集库的书山之内。
于谦也是要跟皇帝奏对,才差人到古今通集库里翻找吕宋文书,这才让这奏闻,重见天日。
要确定这件事的真伪很简单,十数万众死难,只要想知道,稍微调查一番,就清楚了,这些人是活生生的人,不会凭空消失,吕宋是不是还有这么多的侨民,问问海商就一清二楚了。
于谦通过鸽路询问松江商总叶衷行,叶衷行一听晋国公吩咐,行动极为迅速,寻找了诸多海商,询问详情,这桩陈年旧案才浮出水面,不仅仅是旧怨,还有新仇。
「陛下消消气,气大伤身。」兴安给皇帝倒了杯茶,小心的放在案几之上。
于谦低声说道:「据叶衷行奏闻,这赛义德自大明开海后,还在做这些事,不过不敢明目张胆而已,证据太少,臣没写在奏疏里。」
叶衷行不敢诓骗于谦,于谦手里的证据太少,没写到奏疏里,可赛义德仍屠掠大明侨民之事,根据于谦多年的从政经验,九成九是真的。
其实就是路径依赖,侨民富硕,抢了就能发财,抢习惯了,自然要路径依赖的抢下去。兴安第一次这么讨厌于谦这实话实说的性子,陛下这会儿火气正大,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朱祁钰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血债血偿,赛义德是吧,朕不把他灭了,朕跟他姓!欺我南洋侨民无军备傍身是吧,朕就让他看看,什么是军备!」
「敢杀大明百姓,敢杀朕的子民!!」
于谦往前半倾的说道:「陛下啊,臣有一策。」
此时此刻于谦的神情,代表着于谦不是大明的晋国公,而是读书人在为陛下分忧解难。
于谦可是会试第一,殿试第三甲九十三名的正经进士出身,怎么也不会辜负这读书人的名头,出主意的时候,于谦总是尽显读书人的风采,他出的主意,阴狠毒辣。
于谦为人正直,也是这刚正二字的光环太过耀眼,让人们常常忘记于少保读书人的身份,被他定性为了敌人之后,这些敌人会见识到什么叫做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