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贫贱夫妻百事衰,常峙节得银傲妻儿。”
说书人还在讲,但是朱祁玉、于谦、李宾言,这心神便不在这说书人这话本之上了。
“一篇柴米夫妻言。”于谦颇有感触的说道。
这嬉笑怒骂,写的不是什么大人物,而是小人物,并且是社会上混得没饭吃了的底层小人物,写的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拍桉惊奇的大事件,而是寻常夫妻柴米油盐的鸡毛蒜皮。
但平和的笔触,却写尽了人间烟火气,一篇柴米夫妻言。
“这常二后来怎么样了?”李宾言听完之后,喝了口茶,有些好奇的问道。
朱祁玉倒是把这《水浒传续》看完了,他笑着说道:“常二后来又借了西门大官人三十五两银子,开了间米面店,夫妻二人虽然辛苦,但一年就还了大官人十一两,第二年再去还,这西门大官人爱这潘金莲时,虎狼之药配酒,便死的不能再死了。”
虎狼之药配酒,没这么吃的。
朱祁玉看着李宾言问道:“李大官人以为咱带李大官人来听什么?”
“世情。”李宾言俯首说道:“皇爷爷让我听得便是这世情,这到底是无基便无屋舍,新政以来,俗文俗字,咱大明的读书人终究是肯把目光看向了普通百姓的家长里短,为他们言语一二。”
“然也!还有呢。”朱祁玉不住的点头,这是大明风气的改变。
李宾言继续说道:“西门大官人是官僚、恶霸、富商三种身份的市侩,但却是做了阳谷县的理刑千户,便是那县尉,衙役的头头,当之无愧的衙蠹,这奇文,上至朝廷擅权专政的太师,下至地方官僚恶霸乃至市井地痞、流氓、帮闲所构成的鬼蜮,当真是暗无天日也。”
“然也,然也!还有呢。”朱祁玉再次点头,这李大官人到底是不负朱祁玉的圣恩。
李宾言稍加思忖开口说道:“钱一字,正能充饥活命,邪能纸醉金迷。”
“大明财经事务变革至今,大明逐利之风甚嚣尘上,常二婆娘前倨后恭,没有银钱骂骂咧咧,有了银钱苦恼撞柱,这便是钱一字。这文字,淫声荡笑,嬉笑怒骂说的便是这钱色久易,我在松江府任事十三载,到底是看懂了这字里行间到底在说些什么。”
“然也,然也,然也!”朱祁玉连说了三个然也,他对李宾言的回答非常的满意,大明正在一个大变革的时代,开海以来,这礼乐似是崩坏,但其实一种新的礼乐在悄然改变着大明。
具体环境决定了道德的规范,伦理道德是黏土,在大变革的时代,又会变成何等模样?大明的礼乐何去何从,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呢?
而李宾言看的清楚,便不枉费此行。
商辂缺什么?缺的就是李宾言在地方履任多年,对大明问题的洞见,现在商辂在东北做事儿,补的也是这个短板。
李宾言也有欠缺,他还是之前那个李宾言,不太会说话,在松江府他是松江府的青天到老爷,连江苏巡抚都得看他的脸色做事。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缺一不可。
于谦在旁边一直乐,这么些年了,他唯一举荐了李宾言,到底是没让人失望。
“话说回来,李大官人这风流债可不少啊,咱听闻交趾有丫头找你寻夫,这坊间传闻,你和那锡兰女王还有染?”朱祁玉问起了另外一事,多少有些疑惑。
锡兰国王被械送大明,在松江府呆了一段时间,李宾言三戏锡兰女王的戏,都传到了朱祁玉的耳边。
李宾言听闻皇帝闻讯,脸色通红,勐地站了起来,但是在皇帝面前,又不能失去了风度,他走了几圈,才算是把心火给卸了,无奈的说道:“我哪里和锡兰女王有染!”
“我什么都没干,唐指挥带着一张椅子,上面写着松江巡抚李宾言南下西洋,锡兰女王被俘,就绑在那张椅子上,便有了这个传闻。”
“这其中缘由,便是那锡兰女王许世敏本来和那国内大公斯里贾亚有婚约,未婚却有了身孕,这锡兰女王和斯里贾亚却从未同房,也赖不到锡兰副总督斯里贾亚头上。”
“这锡兰女王,便赖那张椅子!逢人便说,怀了我的孩子!我家婆娘还给我置了老大一场气!”
“天地良心!”
“哈哈哈!”朱祁玉闻言和于谦互相看了一眼,便大笑了起来,朱祁玉和于谦是君臣,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笑的这么大声,除非是忍不住。
斯里贾亚因为跪姿恭顺,已经得赐许姓,成为了锡兰的副总督,而锡兰总督便是陈寿延。
在于谦看来,陛下其实很好说话,一次商量不行,就商量两次,当然也不会有第三次,陈寿延就是赶着第二次商量的尾巴,答应了投降,并且乔迁了锡兰陈伦坡,这地位仍然极高,西洋地面唯一总督,便是他陈寿延。
一个小黄门进来对着兴安耳语了几声,递上了一张塘报,朱祁玉打开一看,又递给了于谦,于谦目瞪口呆的看完了塘报,哪怕是看到了那么多妖魔鬼怪的事儿,这么稀奇的事儿,还是第一次看到!
“哈哈哈!”朱祁玉和于谦再次大笑了起来,笑的李宾言一头雾水,直到兴安把塘报递给了李宾言,李宾言才看到了塘报的内容。
自由城总督李宾言,三媒六聘迎娶了葡王堂妹菲利帕小姐!
李宾言眼前一黑,赶忙抓稳了扶手,他一个正人君子,怎么就跟这个有染,跟那个有染,这人在大明,一把椅子让锡兰女王有了身孕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娶了个葡王堂妹,和葡王成了连襟?!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大官人,这是气急攻心了?”朱祁玉看着李宾言摇摇晃晃的模样,惊讶的问道。
“没事,没事,习惯了,习惯了。”李宾言也算是看明白了,唐兴这个货,不把他害的声名狼藉,是决不罢休的。
……
我李宾言一生光明磊落,从没有在室町幕府做过大老,也没在交趾和郑氏女谈情说爱,更没有和锡兰国王女王有什么瓜葛,更没有和葡王做连襟,更没有贪墨钜万,埋下无数宝藏。——《李宾言自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