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官,陛下下了圣旨,请大医官前往太医院接旨。”一个小黄门打着哆嗦对冉宁妃俯首说话。
“知道了。”冉思娘笑着说道。
“大医官歇着,咱家告退。”来解刳院里宣旨,小黄门的腿肚子都在打转,听到了宁妃答话,小黄门告退之后,飞一样的跑出了解刳院。
冉思娘身边有两个讲医堂的女医学徒,这两个学徒都是皇后千岁安排在冉宁妃身边的人,能选出两个敢在解刳院伺候宁妃的人,皇后千岁也是废了老鼻子劲儿才找到。
宁妃是大明皇帝正经的妃子,身边自然有人要伺候着,宁妃到解刳院当值,选这么两个胆子大的女医学徒,太难了。
宠冠后宫的冉宁妃,坐在解刳院的寅宾房内,她将头发盘在了医生帽里,防止头发污染实验环境,在解刳院当值,冉思娘从来不涂胭脂水粉,更不会穿坡跟鞋,即便是朴素,即便是口罩遮住了半张脸,但依旧是难掩其一双桃花眼的含情脉脉。
院子里极为安静,解刳院内没有树,所以没有蝉鸣,寅宾房的寅宾二字,出自《尚书·尧典》,尧任东方之官,叫做寅宾日出,寅:尊敬,宾:引导,解刳院的太医,每人都有单独的办公室。
冉思娘停下了手中的笔,面色有些疲倦,满是担心的看着窗外。
云贵川黔交多毒蛇,无论试了多少次,一些毒蛇并不能通过药石治愈,胡长祥胡太医养的小老鼠,全都不治身亡,五步蛇、银环蛇、蝮蛇等等毒蛇,无论进行多少次动物实验,都无法用药物去治疗。
但是胡长祥观察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毒蛇咬了马,马却不会被毒死,这一发现,让解刳院内外,格外的振奋,利用动物治愈或者防止疫病,对于大明人而言不是不可接受之事。
因为大明有鼻苗法抗天花肆虐的先例,利用天花康复者的痘痂制备成干粉,引起轻微感染,形成抵抗力,鼻膜毛细血管丰富,这种干粉毒性较弱,但仍然有死亡的可能,不到天花肆虐不会种苗。
而这种鼻苗法,在解刳院的不断研究中,终于找到了一种更安全的方法去预防天花。
那就是牛。
挤牛奶的少女不会患天花病,观察现象,总结规律,发现牛身上的牛痘,种苗皮下,可以对天花免疫,而牛痘法也是解刳院奇功牌之一,由院判陆子才摘取了这枚奇功牌。
在最开始的时候,大明的太医们也进入了一个误区,以为只要种苗就可以完全免疫蛇毒,但是经过长期的实验,实验结果让大明太医极为迷茫,因为种苗并不能免疫蛇毒。
解刳院养的老鼠都死了近千只之后,新的尝试出现了,有赖于大明解刳学的高速发展,血液的种种作用已经被发现。
以竹叶青、五步蛇为例,咬伤处会在几个呼吸之间开始肿胀发硬、流血不止,常常伴随着剧痛,三个时辰到四个时辰,就可扩散到头部、颈部、四肢和腰背部。伤者会发热,不断的战栗,心动加快,呼吸变得困难,无法维持身形无法站立。七窍出血、大小便失禁尿血、抽搐,最后死于心力衰竭。
而蛇毒是被血液带到了全身。
马的血液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能够消灭蛇毒,所以蛇毒才不能蔓延至马的全身。
按照这个思路,清零之后,从头再来,研究方向也从预防,全面转向了治疗,一年前,开始动物实验,将马血凝固后析出的血清,注入三百只老鼠体内,这些老鼠全都被注射了蛇毒悬浊夜,另外三百只老鼠作为对照,注入清水,动物实验,一共持续了四次,由太医院的太医、医生、医士们进行。
动物实验结束后,人体实验,则是由解刳院的大医官们进行,更为确切的说是由陆子才、欣可敬、胡长祥、冉思娘四人亲自做了人体对照实验,而实验对象,就是皇帝陛下判了凌迟处死的前陕西左布政孙毓、景泰王魏景阳。
大医官不是一个职位,是太医院太医们对解刳院太医的一种尊称,其实太医们私底下更喜欢叫大医官们为医圣。
人体实验完成后,由冉思娘主笔、解刳院、太医院医倌们联名书押的《素问颂》呈送到了陛下的面前。
这个研究一共进行了八年的时间,从冉思娘随陛下南巡至广州府,冉思娘就开始将蛇毒烘焙成毒粉,以备研究所用。
蛇毒不烘焙为毒粉,即便是冷冻,保质期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但是烘焙成毒粉,最少也能保证十年之内,不变质。
冉思娘,是一个用毒的高手,真的要给朱祁玉下毒,指甲缝里露出一点,大明皇帝立刻一命呜呼。
陛下的批复一如既往的快,太监们已经带着奇功牌到了太医院宣旨,而宣旨的太监,正是宫里的老祖宗兴安。
兴安看到了冉思娘从解刳院里来到了太医院,一甩拂尘,朗声说道:“太医院众医倌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钦惟我圣朝太祖高皇帝,神武圣德纬地经天;创业开基垂法万世。以为四海之广,兆民之恤不特耀古以腾今,实足光前而启后。凡用军民力役,悉皆给赐衣粮,又必预为药饵,恤其饥寒,救其疾苦。”
“又如京畿内外,张药局于通衢,设饭堂于要路,无分军民商旅,普济贫病饥寒,复施百衲之衣,不下万金之费。蒙恩得所者,稽首吁天;脱疾无虞者,欢声动地。”
“今有大医官陆子才、欣可敬、冉思娘,药不执方合宜而用,见机应病,则匕勺可以起沉,造妙通玄,虽刀圭了然于心,自神农尝百草以济苍生,逮黄帝辨四方而兴《素问》。”
“朕见《素问颂》甚喜,以嘉瑞评,特赐三大医官奇功牌,太医院众太医头功牌,医官、医士、学徒皆赐齐力牌,使四海八方,均沾岐圣昭德;际天极地,共沐大医膏泽。纳斯民于寿康,召和气于穹壤。”
“传旨万方,咸使闻知。”
“钦此。”
陆子才等一众,再次叩首,齐声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按照大明制,奇功牌和头功牌有大礼包,哪怕是银钱恩赏,那也不是小数目,对于太医院而言,一个嘉瑞,户部给的官方指导价是十万银币,这笔钱不算小数,能养九重堂一百零一年。
太医院内人人喜气洋洋,冉思娘却悄然退到了所有人的身后,回到了寅宾房,沐浴更衣换了衣服,在东郊米巷门前,坐上了自己的车驾,向着讲武堂而去,她手里还握着一本题本,眼中全是担忧。
冉思娘下了车驾,进后院后又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坐在长桌前,掏出了钢笔,在一本题本上写写画画,日暮时分,冉思娘用过了晚膳,打开了石灰喷灯,极其认真的继续写写画画。
朱祁玉回到后院的时候,看到了一美人伏在桉前,奋笔疾书,时不时眉头紧蹙,而后继续动笔,一身纱衣之下的玲珑身材,在亮光之下,更为晶莹。
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没有打扰而是换了个房间更衣,悄悄的坐在了床沿上,借着冉思娘的灯光,看着一本话本,颇为惬意,他的动作很小心,并没有打扰认真思考的冉思娘。
“卡。”笔帽卡进笔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冉思娘终于停笔,又从头审视了一遍自己的题本,认真的看了许久,才慢慢合上,重重的叹了口气。
“咳。”朱祁玉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作为皇帝,他从来没有被如此无视过!
小娘子还想不想宠冠后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