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怎么了?这位段施主的棋艺明显比我高得多了,他又何须我来提醒?况且,这位段施主跟慕容公子的棋道明显不是一个风格的,即便在开局的时候下出了同样的招数,也不过是巧合而已,后面的棋路多半也会有所变化的,我现在就担心他陷入魔障,却是太过于杞人忧天了……”
虚竹自小在少林寺当中长大,可以说,已经完全被佛经洗了脑了,刚才明明是好意开口提醒段延庆好心,对方的人非但不领情,还怪他多事,他也不着恼,反而一门心思的反思己过,如此性格,却已经不再是“淳朴”两个字能够形容的了……
而就在虚竹一心反省的时候,那边的棋局也在继续,苏星河的落子速度还是那么迅速,但是段延庆就不行了,他每下一子都要停下来思考好一会,而且,一子落得比一子慢,思考的时间则是越来越长,下到二十多手的时候,日已偏西,下午的时间都快要过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冷眼旁观的玄难忽开口道:“段施主,你起初十着走的是正着。但是从第十一着起就走入了旁门,到后来越走越偏,再也难以挽救了。”
段延庆浑身上下轻轻一震,明显是听到了玄难这句话了,果然,过了好久之后,他的喉头才有一个声音声音传出来:“你少林派是名门正宗,依你正道,却又如何解法?”
玄难叹了口气,道:“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开的,但若纯走偏锋,却也不行!”段延庆左手钢杖停在半空,微微颤,始终点不下去,过了良久,这才开口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难也!”
段延庆的家传武功本来是大理段氏正宗,但后来入了邪道,玄难这几句话,正好触动了他心境,精神稍一恍惚,再也抵御不了棋局的迷幻之力,一下子就深陷了进去。很快的,无数亦幻亦真的影像,就在他的心底浮现出来……
数十年前那场导致自己家破人亡,从高高在上的大理王室继承人跌落尘埃,变成一个残废的惊天巨变;残废之初生不如死的遭遇;经历变故之后重新振作;由于身体残废,不得不放弃家传武学,转修邪术的无奈、愤懑;还有这么多年来,在江湖上面苦苦挣扎,一心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份地位,但是屡屡受挫,最终却在造化弄人之下,彻底堕落为一个人见人憎的大魔头……
数十年来,无数的经历,无数的遭遇,历历在目,段延庆脸上的肌肉早已僵硬,再也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了,但是,他那剧烈闪烁的眼神还有颤抖得越来越剧烈的身体,却也把他的情绪变化真切的表现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丁春秋终于等到了机会,眼神冰冷,脸上却是笑眯眯的开口道:“是啊!一个人由正入邪易,改邪归正难,你这一生啊,注定是毁了,毁了,毁了!唉,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那也是不能了!”说话之中,充满了怜惜之情。玄难等高手却都知道这星宿老怪不怀好意,乘火打劫,要引得段延庆走火入魔,但却又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
果然,段延庆的身形呆立不动,凄然道:“我以大理国皇子之尊,今日落魄江湖,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丁春秋冷冷一笑,继续引导道:“你死在九泉之下,也是无颜去见段氏的先人,倘若自知羞愧,不如图个自尽,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唉,唉!不如自尽了罢,不如自尽了罢!”话声柔和动听,一旁功力较浅之人,已自听得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段延庆跟着自言自语:“唉,不如自尽了罢!”提起钢杖,慢慢向自己胸口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