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士气已堕,粮草也将要耗尽,李国英唯恐夜长梦多,当晚就带着山西绿营开始突围。正北方都是崎岖难行的无人区,邓名受限于军队数量也无法在那边部署防线,川陕总督、陕西提督和山西绿营饱餐一顿,就急急忙忙地出发了。
看到大批绿营士兵不穿盔甲、不带辅兵,只带着干粮和武器拔腿就走,众壮丁一下子就明白这是主力要抛弃他们而去。一时间营中大哗,不少山西壮丁都哭喊着扑上去,央求披甲兵带着他们一起走——虽然平日总受欺压,但毕竟这是自己人,要是落在明军手里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光是想一想被俘后的遭遇,这些辛苦地从山西、陕西赶来的运粮兵都不寒而栗。
但每一个扑上去的无甲兵都被无情地踢开,王明德、胡文科等人早有准备,带着大批全副武装的甲兵冲出来,把闹事的民夫都抓回了营中。站在各营营墙上的清军断后部队也毫不手软,谁敢靠近营墙就乱箭射下。
离开了哭声震天的营地,李国英不敢多耽搁,全速向北方行军。走到了半夜,背后的哭声还隐约可闻。
“邓贼用兵,也不过如此。”见周围没有明军赶来堵截,李国英长出了一口气。这种撤退必然会造成军心大乱,即使川陕总督老于军务也无法避免无甲兵陷入一片混乱:“要是邓名在近旁扎营,我辈岂能如此轻松地脱身?”
当初李国英陪着左良玉他们被闯营追的时候,那种惨痛的经历真是刻骨铭心。闯营不即不离地在远处跟着,要是李国英敢这样大模大样地突围,保证会被追杀个片甲不留。而且那时断后的部队也远远没法和今天王明德的表现相比,留在营地中的甘陕绿营沉稳坚定,士气如虹,不但没有一个人跟着逃跑,还能一丝不苟地维持好军纪。王明德、胡文科他们在这种大变中的表现,让跟着李国英一起逃跑的山西将领无不惊愕万分,心里又是钦佩又是难过,他们不但为舍己为人的王总兵他们感到遗憾,也知道川陕总督此刻必定也是悲痛万分,这样忠勇的部下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川陕绿营众将竟然人人如此,果然秦军精锐甲绝天下,可知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绝非仅靠着幸运,千年易逝、节操依旧,今日秦军的表现足以令风云变色、草木含悲。
走夜路,崴脚、摔伤的人不在少数,突围的清军对这些伤员一概不管不顾,通通留给了山里的野兽,只顾着闷头向北急奔。
“总督大人去得有多远了?”王明德、胡文科和满洲都统三人并肩站在营墙向,向着北方翘首眺望。
本来胡文科只是一个新晋游击,在官衔、地位上和王明德没法比,更不用说和满洲都统比,但三人曾经一起被邓名俘虏过,也算是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了。
“你们还记得邓提督说起总督大人、张提督、赵将军他们时的表情吧?”满洲都统回忆着上次遇见邓名时的场面。显而易见,那时邓名对这几个人就算不是恨之入骨,也是视为大敌,必欲除之而后快。所以听说李国英要突围后,满洲都统就打定主意不和李国英一起走,也不会同意把张勇留下
“记得,记得。”胡文科连连点头,他觉得李国英好像还没有走远,至少还没有离开安全距离:“再等等吧,我们明天再去邓提督的大营。”
“明日去也不迟。”满洲都统点点头,对胡文科的沉稳深表赞许。川陕总督一定要突围成功,否则朝廷肯定会怪罪下来,哪怕是严加审问此战的经过都是一桩大麻烦。
“还有掉队的人呢?”胡文科又问了一声:“是不是派人去把他们找回来?也可以一起卖给邓提督。”
王欣诚的使者早就来过了李国英的营地,甘陕绿营这帮将领一听居然还有这种好事:不但能够把自己的甲兵赎出来,而且还能赚一笔!既然如此那谁还肯拼命?和李国英、袁宗弟一样,这些将领对手下的亲兵和盔甲很得看重,对于无甲兵实在是无所谓。朝廷富有四海,还愁拉不到壮丁么?就是对朝廷而言,只要不需要重新拨发盔甲,没有损失大量的战斗人员,那壮丁丢得再多也不心疼,反正派他们运粮的时候就是打定主意当消耗品使用的。这次出征后,重庆到忠县之间随处可见倒毙的辅兵尸体,从来没有哪个大人物会为此眨一眨眼。
“不可!”王明德却不贪心,他觉得手里的货物已经足够了,那些掉队的山西绿营能有多少?花费时间去搜救不但耽误时间,而且还可能导致搜救队的无甲兵趁机逃跑:“突围本来就会有损伤,这么难走的路,能跑掉一半就是皇上洪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