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四皮肤很黑。身材矮小,穿着打扮就是琼州本地的农夫。眉宇间带着悲苦的神色,被衙役领着上了大堂,就跪下朝唐敬亭磕了三记响头。
“唔,你是文昌县人,不服当地知县判案,又到本府来上控的……”唐敬亭拿着卷宗抖了抖,狐疑的道:“此案审断明白,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不服?”
赵小四道:“回大老爷的话,那钱老大是本地豪强,硬占了我家田地,文昌县审断不公,所以小的要上控。”
秦林听到这里,就注意看海瑞的神色,果然听到豪强霸占民田,海瑞的眼皮子微微一挑,神情有所变化。
“哦,原来他心向百姓,听说百姓受屈就有些愤怒,”秦林这样想着。
唐敬亭吩咐带被告,钱老大也走上来,他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脸黒油油的,晃着膀子走路,也跪着磕了三个头。
“回大老爷,这赵小四委实找小的借了五十两银子,他还不出银子,只好拿田土抵债,借据在这里,请大老爷详查。”钱老大说着就将一张借据呈上来,上头有中保的画押,赵小四名字底下打着鲜红的指印。
唐敬亭抖了抖借据:“赵小四,这借据是你出给钱老大的?指印是你的吗?”
赵小四急得脸色通红:“大老爷,这借据是我打的,但并没有借他的钱,那时候我想买条打渔船出海捞鱼,经不起中保花言巧语,就找他借钱,打了这张借条。钱还没到手,相熟的孙三哥说钱老大的驴打滚借不得,是他和几个乡亲凑了五十两借给我买船,所以,从头到尾并不曾借钱老大的。”
“你说的,可有证据?保人的证词却说你是拿了钱,才打了欠条的,这欠条上,又确实有你的指印……”唐敬亭沉吟着,目光就移向了海瑞。
秦林颇为期待,等着海瑞大显身手,是检验欠条真伪,是套问口供辨析案情,还是另有妙法?
海瑞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大明律明明白白,财务纠葛以字据为准,赵小四,你既然说不曾拿钱老大的银子,为何把借条打给他?又为什么找不到见证?如今钱老大人证物证俱在,你在县里告了不准,又到府城上控,真是缠讼不休的刁民!”
啊?秦林张口结舌,没想到海瑞会这么说。
那赵小四吓得往后一缩,整个人都瑟瑟发抖,钱老大却洋洋得意,口中连称海青天明镜高悬。
秦林心头纳罕,觉得海瑞一定另有妙计扭转局势吧,哪知唐敬亭当堂下了判词,将赵小四的诉请尽数驳回,还传帖文昌县,说赵小四是个缠讼的刁民,今后不许他继续告状。
“哼,无凭无据的告歪状,怪不得海青天判他输!”听审的百姓们议论着。
不少人朝赵小四指指戳戳:“这人是想赖账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公地道的事情,打了借据又不认账,哈哈,老赖!”
赵小四佝偻着背,整个人弯得像个大虾,面红耳赤的走出去,连半句都不敢说。
秦林奇怪的看着海瑞,做梦也没想到名震天下的海青天会这么判案。
海瑞感觉到秦林的目光,将胡须捋了捋,低声道:“琼州地方偏远民风刁顽,颇有些缠讼不休的刁民,所以老夫断案一律按大明律,以白纸黑字的字据为准,叫他们无话可说。”
呃~~秦林不晓得说什么才好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暗自却对身后站的陆远志使个眼色,胖子会意,悄悄走了出去。
第二起案子,乃是定安县一个姓李的告姓张的侵占他家田土。
“禀老爷,我家与张家田地相邻,一场雨下来,张家硬说界桩被水冲过去三丈,就要搬回来,那可不是侵占我家三丈田亩吗?”姓李的口舌便捷,滔滔不绝的道:“姓张的是本地大族,势力非常大,买活了县里的书办、衙役,结果小的在县里吃了亏,听说府尊是海青天的学生,所以到府里上控,不晓得是哪辈子烧了高香,海青天本人竟然在座,求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海瑞捋着胡须微微颔首。
被告张家人来的是个白白胖胖的富态人,用手绢擦着汗水,不服气的道:“海青天,我们家是当地大族,但没有恃强凌弱,倒是这姓李的生性奸猾,去年夏天借着下雨发大水,把界石挪过来三丈,要侵夺我家田土,海青天您可不能被他蒙蔽啊!”
海瑞面色一沉,非常不高兴的样子,问道:“你们两家有田契吗?”
两份田契呈上来,都画着相邻的界限,但一份是洪武年间的,一份是宣德年间的,都有一两百年了,上头界限模糊不清,根本看不清楚。
想来也是,农民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出卖田地,一份地契好几代人传下来,当然变成这样子了。
唐敬亭愁眉苦脸的看了一会儿,向海瑞问道:“地契根本看不清楚,老师,您看呢?”
“小民畏豪族如畏虎,哪里敢强夺大族的田地?这一定是张家在胡说八道了,”海瑞非常肯定的说。
唐敬亭立刻判决李家获胜,界石维持原状。
姓李的马上高呼海青天神目如电,姓张的还要再争,看看海瑞凛然有威的样子,又听得背后百姓们指指戳戳,顿时苦笑起来,跺跺脚:“罢了,我家也不差三丈田地,就算舍财免灾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