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数人等在里面,为首的“公子”身穿白色布袍,腰系一根苎麻绦子,鹅蛋脸俊美异常,双眸灿若晨星,正是易钗而弁的张紫萱,而她身边肃立的从人,赫然是当年京中威风八面的相府管家游七爷。还有四名手按刀柄的侍卫。
张紫萱端坐太师椅,玉手托着茶碗,轻轻用茶杯盖儿撇着浮沫,“尹先生。我家相公可入得了你的法眼?”
“那还用说?小姐的夫婿,自是天下一等一的人才!”游七照例先送了顶高帽子,然后冲着尹宾商皱眉道:“尹老弟,我劝你识时务些,我家先老爷对你有恩就不必说了,秦姑爷闻名天下,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江陵相府虽然倒了霉,但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抄家的圣旨又被秦林拦了回去,所以游七爷的威风也只比当年稍稍减了一点。
尹宾商胸中自有丘壑,并不和游七计较,冲着张紫萱深深一揖:“承蒙小姐抬举。尹某敢不尽心用命。”
游七点了点头,别看他刚才对尹宾商颐指气使,其实心中颇为紧张,听说他愿意出山相助,只觉非常欢喜。
尹宾商是湖北郢中人。郢中距离江陵很近,以前曾受相府恩惠,张居正说他的兵法韬略极为厉害。
五年前,待字闺中的相府千金曾这样问父亲:“尹先生既是当世兵法大家。何不破格起用?”
张居正先是笑而不答,被女儿缠得久了。这才笑道:“尹某韬略神鬼莫测,学的并非扶保社稷之兵法。实为乱世屠龙之异术!现而今老夫当政,大明朝承平之世,哪里有他的用武之地?噫,但愿尹某一生所学永远不能施展,那才是社稷之福呢!”
尹宾商被张居正雪藏十余年,屠龙之术不得施展,声名默默无闻,只有一本白毫子流传后世,如今张紫萱不顾父亲的叮嘱,将他引见给秦林,云从龙、风从虎,自有一番风云起落。
张紫萱忆及当年与父亲对答,心中就是忽地一痛,脸上却抿嘴微微一笑,将茶碗顿在桌子上:“不是我抬举你,是你将来要追随秦兄干出番事业。闻得尹先生颇有识人之能,试问在你心目中,秦兄何许人也?”
尹宾商稍稍思忖,然后斩钉截铁的道:“治世能臣,乱世奸雄!”
张紫萱微怔,接着低下头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所见略同。
游七却是心下一惊,看看尹宾商,再看看张紫萱,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小姐的所作所为了,心底竟隐隐存着难以明言的畏惧……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函谷关到潼关的官道上,秦林一行人纵马缓缓而行,天色渐渐黑下来,问山边樵夫何处有客栈,樵夫遥指前方,说前头转过去就可以打尖,若是错过了,就要再走二十里。
果然官道旁的黄河岸边有个小村庄,众人打马过去,远远听得人喊马嘶,又看见许多车把式、伙计刷洗牲口,原来张四维府上的商队也在这里投宿。
商队众人见秦林也来,那些伙计朝他们点点头,总算是路上有过一面之缘的。
曹四满脸酒气,被一个浓妆艳抹的村妓扶着走出来,在路边哇哇的吐,酒意去了几分,看见秦林这些人,立刻把眼睛一瞪,手按刀柄冷笑道:“哪里来的小毛贼,只管跟在爷爷身后?你打错了主意,曹四爷眼里不揉沙子!”
秦林眉头一皱,遇到这个妄人,真是莫名其妙。
陆远志反唇相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管得着我们吗?敢情函谷关到风陵渡这条路是你家买下的?”
“臭小子,敢和曹四爷顶嘴,呃~~”曹四打了个酒嗝。
村妓看看秦林这伙人也是些精壮汉子,唯恐把做生意的地方打烂,赶紧劝解:“曹四爷,您大人大量,何必跟他们计较?来来来进屋,奴家再陪您喝个合欢双杯!”
曹四色心起来,也就丢下秦林不管,搂着村妓走了回去。
第二天清晨,秦林一行早早的起来,准备抢在曹四这伙人前面赶往风陵渡,否则被对方占先,牲口马匹粮食这么多,不知多久才能轮到秦林渡河。
“曹四爷,他们走啦!”一名伙计躬身在村妓门外报告。
曹四抱着村妓上下其手,满脸得意的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