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他们还看到了三位老朋友,江东之、羊可立、李植,也混在人群之中,只不过神色就没有顾宪成那么坦然自若了,时不时流露出愤懑之色。
顾宪成看到了余懋学等人,也注意到了身边江东之这几位的神态,他苦笑着摇摇头:现在的局面,也只能尽力向赵锦示好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要那件让他最担心的事情,不会变成现实……
哪知怕什么来什么,赵锦还没走到孔庙门口,街边停着的一乘马车掀开车帘儿,徐文长笑盈盈的走出,和赵锦眼神一碰,然后站到了心学弟子的队列里。
顾宪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度难看。
江东之指着徐文长,颤声道:“你、你、你……”
徐文长瞥了他一眼:“老夫师从王龙溪,正宗心学嫡传!”
我靠!江东之、羊可立、李植同时大骂上当,徐老头子半生落魄,行事荒诞不经,就算在胡宗宪、吴兑和秦林幕府,办事风格也近于纵横,弄得大伙儿都差不多忘了,这家伙是王龙溪嫡传弟子,王阳明的正宗徒孙!
那么答案就全都清楚了,清流旧党完全是中了秦林和徐文长的圈套,赵锦早就和秦林有了默契,可笑顾宪成、江东之他们还傻不隆冬的以为可以争取赵锦,站到了心学弟子的队列之中!
江东之、羊可立、李植气得浑身直哆嗦,恨不得抽自己两记耳光,徐文长的举动,简直就是当面告诉所有人:他们被耍了。
可不是嘛,挤在街边人群中的余懋学张口结舌,赵用贤和吴中行面面相觑,投过来的那种眼神,简直叫江东之这哥仨无地自容。
顾宪成同样沮丧,自诩自谋超群,却总是栽在秦林手上,他此刻也无计可施了,只得艾艾的叫了一声:“赵都堂!”
赵锦听到了顾宪成的呼唤,可他只是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然后头也不回,捧着阳明先生灵位直入孔庙。
君子可欺之以方,赵锦确实是位敦实厚道的君子,他本来是秉承公正立场,力求知行合一、实事求是的,可顾宪成算计他,逼他在朝堂上选边站,成为秦林的对立一方,赵锦再怎么质朴,心头岂能毫无芥蒂?只是形格势禁,不能发作罢了。
之后徐文长和赵锦商议,徐老头子就深知进退之理,只要求赵锦今后处断公道、按本心行事,并没有借阳明先生从祀孔庙一事来要挟他,反而赢得了赵锦的好感。
说是不偏不倚,其实赵锦此刻早就偏到秦林一边了,俗话说泥人儿都有三分火性,顾宪成对他玩心眼,怎么不遭记恨?
羊可立等人在心学弟子队列中,想出去又实在走不脱,只好硬着头皮进孔庙行礼。
特别是徐文长那副坏笑,简直就像把他们弄来耍猴!
顾宪成也只能强颜欢笑,假装满不在乎,其实郁闷得要命。一直到奉王阳明从祀孔庙的整个仪式结束,他和几个朋友的脸都黑如煤炭了。
终于仪式完毕,这几位拔脚就要走,却见秦林蟒袍玉带打马而来,一记骗腿下马,笑呵呵的朝着众官作罗圈揖。
他怎么来了?顾宪成心生一计,叫道:“秦督主,你也来拜孔庙么?”
“不错,”秦林点点头。
顾宪成冷笑一声:“哼,督主不钳制言论、闭塞贤路,滥捕正人君子就算好的了!近来东厂番役四出,压制吾辈士林君子,须知前番夫山先生被害,殷鉴不远!”
何心隐号夫山,顾宪成这句话一说,不论心学理学的读书人都有共鸣,因为心学理学的派系割裂并不像乌斯藏黄白两教那样你死我活,至少大家都是士林中人,和厂卫鹰犬尿不到一壶的,何心隐因为臧否张居正而被害,近来秦林用些手段整得旧党清流欲死欲仙,这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秦林啧啧连声,顾宪成临机应变的本事确实不错,可惜这一点也在张紫萱的预料之中啊!
“不错,本督正要和众位先生说这件事,”秦林朝着四面八方又做了个罗圈揖,然后朗声道:“当年夫山先生被害,于家岳江陵相公而论,则‘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所以本督已去信江陵,几位内兄将买舟直下武昌,于夫山先生立碑时致祭。”
什么?顾宪成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了:秦贼竟玩出这手,实在太、太、太狡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