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明理报》接下来的举动,向京城表达了就是不走寻常路的决心。
《明理报》的第二期首页,批评光禄寺采买用品压榨商家、索取贿赂,京中商户怨声载道;第三期首页,抨击顺天府审案进度过于缓慢,大牢中囚犯久待不决,多有拖延至死者;第四期首页,用大篇幅绘声绘影的揭发了某徐姓首辅家的奴仆不法,当街口出狂言并仗势殴打良民,抹黑朝廷形象。
原来此类事情最多口口相传,影响有限,如今却上了发行量一万的报纸,私论变成了公论,真真正正做到了一夜之间满城皆知。被点到的人,至少这张体面是挂不住了。
与后面这几期相比,第一期就挨了指责的工部胡尚书忽然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至少《明理报》开张那期只说工部不作为,没去揭老底说工部所负责营建中的种种问题,简直太厚道了。
而天子好像得到了新玩具,频频在报纸上做出批示下发,给了几位当事人很大压力。对天子来说,这种可以摆脱官僚机器的束缚和蒙蔽,可以尽情掌握主动权去追责问责的感觉确实很新鲜。
一时间朝堂上群臣侧目,众人终于可以做出确定性的判断。肆意妄为的《明理报》果然是有黑后台的,其实就是宝座上那一位!
但是仔细分析过这几期《明理报》,很多人反而稍微松了口气,因为纵观这些被抨击和指责的对象。似乎大都是李佑对头那边的。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当前的主要状况是李佑拿着《明理报》当做党同伐异的工具,天子也被李佑当枪使了。若是如此,大家能够比较放心,这种心态很微妙。不是局中人很难体会得到。
简单地说,如果李佑自己私心作祟,扯着天子虎皮或者说利用天子做那打击异己之事。那事情还在可以理解并控制的范畴内;假如他大公无私的主动协助天子,那才叫人紧张。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是不同性质的事情。
作为一个能干掉段知恩、能与阁老掰腕子的人,李大人当然具备党同伐异的资格,而不被人嘲笑为自不量力。不过即便如此,许多朝臣也不想看着他继续下去,李佑这样的人若彻底执掌了舆论。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众人不禁回忆起了上个月李大人在内外廷集议时,因为被排挤出国子监办报厅而悲愤地踢飞朝房大门的事情。当时李大人还留下了几句狠话——“诸公今日有所惠,下官感恩戴德,日后还要拜过诸君之赐!”
当时不以为意,只道是李佑无可奈何之下的场面话。现在看来却要成为现实了,这《明理报》就是那李佑愤恨之下的报复举措!
朝廷上下便有议论道:“那几位阁老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无过无错便排挤李佑,如今算是惹出无穷后患。”
总而言之,无论官府还是民间,何曾见过《明理报》这样够犀利够劲道、雅俗皆赏、老少咸宜的消遣读物?所以《明理报》火了,大火了。
当初创刊之际,李佑虽然计划发行量要到达一万份,但出于谨慎心理。没有赠送那么多,一开始只赠送出去六千份。后来见到需求比想象中的火爆,才把送报范围进一步扩展,数量也增加到了计划中的一万份。
甚至一万份还隐隐有些不够,但出于成本考虑,李佑果断将发行量上限定在了一万份不动了。现在的一万份覆盖面已经很广了。若继续多印,那印的越多成本越高,但实际影响力却没法上涨多少,就有点不划算了。
若不是碍于“官员不得经商”的政治正确要求,他都想收费了,他相信如果即使收费,只要价格足够低,订阅数量也不会下降的。
哪怕每一份象征性的收取一文钱,每期也能回收一万个铜板。而这些铜板又可以以钱生钱,全部存到自己银号里,开展银子与铜钱之间的兑换业务来盈利…可惜了,这商机只能眼看着却暂时不能赚。
冰火两重天,另一边国子监真理报的处境就不那么妙了。如果没有明理报,真理报也许算个新鲜物事,但与明理报一比,真理报就索然无味了。
三月十七日,国子监办报厅中,真理报总裁官石祭酒、副总裁官尤少卿、副总裁官孙御史各自坐定沉默不语。在他们中间的地面上,是堆积起来的几期报纸。
真理报办报厅虽然限于户部下拨开销,也出于被弹劾“靡费公帑”的担忧,所以束手束脚的不像李佑的明理报那样敢于砸钱,但在创刊起初两期,平均每期也赠送出去了两千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