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支箭矢腾空飞起,射向城头。身形交错间第二拨的弓箭手在齐四的怒吼声中射出了手中的弩箭!两名负伤的箭手也咬牙坚持着,不断轮换射击着……
紧紧扣着手中的箭,是齐四多年作战的习惯,身为屯长的自己麾下有四十多名弟兄,自己很少有射击的机会——至少在这般大规模的攻城战中,指挥远比自己去射击要重要得多。
投石车停止攻击,便是汉军继续向前的信号。
大量的弓弩手依偎着盾阵的保护代替投石车对高唐城头的敌人进行攻击和火力压制。射程,高度都有计算,弓弩手选定位置之后便不会移动。
动得是挡箭车,还有从大大小小的盾阵旁穿过的冲车,井阑,云梯等队伍,更少不了的是大量的军阵!
四面八方的飞矢射入城中,高唐城内的劲矢也向四面八方还射。一名合格的弓箭手至少要拥有足够的臂力以及体力。拉弓射箭不是舞刀弄枪,比起刀枪棍棒,弓箭的威胁更大,训练起来也更加的严格,漫长。
人的臂力总是有限的,一般连续射出五六箭,臂力便开始下降,准头与距离更是远不如前。因此汉军的弓箭手都是轮番射击,每一屯中有轮番射击,待一屯射了四五轮,便由后方上来的其他队伍接替继续射击。
如此才能保证弓箭手的体力,才能保证时时刻刻的打击效果。
可胡人不行,马背上拼杀惯了,大多是用轻巧的弩箭,而不是弓箭。弩箭威力很大,但射程比起弓箭要差上许多。能拉弓的人有限,汉军又是投石弓箭的轮番攻击,死伤加上气力的消耗,高唐城的攻击距离逐渐缩短,一阵对射之后仅仅剩下弩手仍能攻击城下接近的汉军,弓手们唯有歇菜。
两辆档箭车上七扭八歪的插着几十只箭矢,越是靠近城池,要承受的力道便越大。如今城头这一处的胡人都疯狂的射击着,滚木雷石毫不留情的砸下来。那挡箭车毕竟是车,轰隆一声终于承受不住,被砸得稀烂。
推车的兵卒连忙抽身后退,可城头密集的攻击让这些军卒与负责遮拦的盾牌手纷纷葬身在木石之下。
“快推!不然大家都要死!”从档箭车后暴露的冲车上,汉卒举盾,拔刀的叫嚷着。距离城门不过十几步远,这个时候怎能放弃?
二十几名兵卒顾不上同伴被箭矢射倒,被石块砸中,发了疯似的拼命推动冲车前进。不断倒落的尸体,充盈耳畔的惨呼,迸溅脸颊的热血,都无暇去感受。
“快!”
“去他娘的!”
后方的盾牌手前仆后继的跑来掩护冲车,举着盾牌硬生生抗着箭雨木石。有人被砸倒,有人被射中,有人咬牙坚持,有人不断填补同伴留下的空隙……
生命,无情的在城下消失着,距离也在不断的缩短。
“登城!”不远处的喊声是几张云梯成功抵达墙根,一队队的大汉将士们顺着云梯英勇无畏的攀城而上,振臂呼喊着。
巨大的响声听得人麻木,至少有过攻城经验的老兵知道,那是云梯被对方推倒的声响。正在攀登的军卒从高空坠下,姿态各异,在死亡前尽情的叫着,扭曲着五官,看这最后一眼的世界。
更多的云梯抵达,城上的胡人显是有的忙了。这个时候牺牲了数十人的城门处,冲车也脱颖而出。分不出血汗杀到城门洞的汉卒,奋力推动木锥。木锥的前端裹着厚厚的铁皮,加重了分量,随着惯性不断的撞击城门。
咚咚的巨响震得人头脑发胀,掩盖了汉卒齐声呼喊的号子声。可即便听不到,冲车的节奏也从没有乱过,那节奏在每一名兵将的心中。
被撞击处开始发生凹陷,然后是扭曲,厚实的声响不出意料,内中定是胡人用横木固定,然后死死的顶着。合为一体的两扇大门不断的抖动着,簌簌而落的土石,灰尘,也不知是覆盖城门其上,还是用来固定城门之用。
回声激荡在城门洞内然后传出,发出闷闷的声响,激励三军士气,正在攻打敌人最脆弱的大门,又提醒守军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一屯汉军手持刀盾奋身奔着城门而去,推动冲车的力量从来不会嫌多,而且那城洞内几乎是最安全的落脚之地了。
石从天降,刀剑无眼,两具胡人的尸首坠下,没躲开的汉军只能被砸死当场。心神慌乱的脚下一绊,也失去了再起身的机会。战场上处处杀机,处处机灵,非是有坚定意志,敏锐身手的家伙很难存活。
城门四周的缝隙渐渐透亮,不断剧烈的撞击产生的震动让与城门接壤的土石开始松动碎裂。二十几名兵卒冒死来到,加入了撞击城门的行列之中。冲车撞击大门的声响趋于密集,唿扇唿扇的大门让人看到了希望。
盾阵解除,大量的汉军开始压上,即便是压制对方火力的弓弩手此刻也是随着盾牌手靠近城墙。此时此刻,大量的云梯以及井阑都已经接近城墙,从井阑上设计城头的胡人比从城下开弓放箭要容易得多,而且也更加的具备杀伤力。
坠落城墙的胡人越来越多,在攻击一方看来这是舍生忘死的表现。躲避在城垛后面是很少会遭到袭击射杀的,但若是起身投掷滚木雷石,又或是操起刀枪与汉军拼杀,那么被井阑射杀的几率等于是成倍增长。
胡人明知送死,还是要战!这高唐城比想象中要顽强……
火把被点燃,带着火苗的箭矢纷纷钉在汉军的井阑上。面对居高临下的井阑,胡人唯有用火攻,火可以点燃一切。井阑不似挡箭车,构造要复杂许多,而且要建造的比城墙还要高尚一些,体积自然也是极大的。
防火措施不是不做,而是没有办法做,片刻便有两三架井阑上起了火苗。可井阑上的弓弩手杀红了眼,对于井阑身上的火焰毫无所觉,拼命的,不断的射杀胡人,抑或是被还射的胡人射杀。
攻城!
军令唯此,万死不辞!
凄厉的嚎叫声显得与众不同,同样都是死,可没人愿意被烫死——如果可以选择一种死去的方法。
铁锅里烧得滚烫的热油顺着城墙倾泻而下,冲刷城墙,也冲烫着汉军。即便举着盾牌,那迎头泼下的油水仍是隔着盾牌传来炙热的温度。从城墙,地面,甚至包括战友的盾牌迸溅的热油瞬间便可烫得人手忙脚乱,满地打滚。
井阑上的弓弩手改变了目标,搬运油锅的胡兵首先遭难,四周躲避在城垛下的胡人顿时被四溢的热油水烫的跳了起来,无心之间竟有人因此坠落城墙,而仍在城墙上的也躲不了烫伤与井阑的射杀。
浓密的黑烟遮拦了视线,冲击着口鼻,燃烧的井阑开始摇晃倾斜,随时都有可能崩塌。几名汉军弓弩手纷纷把弓弩抛在地上,抽出随身的短刀,透过脚下不断升起的浓烟隐隐的望着高唐城头。
战鼓声持续传来,号角声抑扬顿挫,手持短刀的几名汉卒齐声大吼,跨步冲到井阑边缘,脚蹬护栏纵身跃向城头!
大汉抚军中郎将戴渊亲自率军来到城下,抬头见几名汉卒在半空挥刀,横跨城头,不禁怔住道:“高唐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