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南顿王宗立刻反驳道:“如何个徐图法?维持现状已然不可接受,岂不是还得任由书院散播妖佞邪说?何况那些刁民并不仅止于此,还要求罢免仲智,不达目的,他们岂肯干休?若依言照做,朝庭颜面何存?日后再来一次又该如何?因此,必须派兵镇压!而天下人都会知晓丞相的为难之处,怎会与董卓相提并论?大司徒是否危言耸听了些?”
“茂弘既出此言,必有后话,不妨说来听听。”刘琨对王导还是比较了解的,于是挥手制止住南顿王宗,向着王导看去。
王导捋须微微笑道:“老殿下说的对,为维护朝庭尊严,自然不可罢免仲智,何况仲智并无过错,只是手段稍有激烈而已,不过,所谓的维持现状,并非不作为,仲智既为太学博士,可把太学与国子学合而为一,向庶人放开,于民间传播圣人之言,届时孰优孰劣,天下人当可一目了然,丞相以为如何?”
自西晋时起,朝庭为五品以上官员子弟专设国子学,形成了贵族与下层士人分途教育,国子学、太学并立的双轨制。及至司马睿称帝,因大权旁落,动乱频频,东晋的学校教育相当衰微,国子生多为士族高官子弟,称之国胄或世胄,可以经明经策试入仕,甚至某些门第高的连策试这一过场都不需走,如王羲之,到了年龄就被任为著作郎。太学却徒有虚名,仅存博士而无生员,王导的提议。就是重振朝庭公学。与云峰的私学展开良性竞争。
“好!”庾亮跟着就道:“为吸引庶人来投。不但要学费全免,还可以提拨其中的佼佼者入籍士族,使其心生念想,如此不出一两年,朝庭太学必能全面压倒竺道潜书院,岂不是胜过动用武力?只是,这入籍士族还得大中正予以通融才是。”
这话一出,所有人均是精神一振!既然云峰势大。那么,能文斗就尽量不要武斗,于是全都把目光投向了陆晔!
陆晔也是心情大好,原以为周嵩会被罢官,这对吴郡来说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太学博士虽不是什么品秩高的官职,大致相当于如今的中央党校校长,却是个掌握舆论风向的重要人物,但从目前来看,已几乎没了被罢免的可能。在与周嵩及顾和交换了一个欣喜的眼神之后,一口应道:“无妨。几个次等士族滥竽充数,还动摇不了我等根本,这事老夫应了!”
陆晔是出了名的难说话,陶侃入士以原华仙门那么大的能量,都被拒之门外,而今日如此痛快,令得所有人均是松了口气,片刻之后,庚亮向刘琨拱了拱手:“为了平息民怨,也为了表示亲民爱民,还请丞相登上城头亲自解释为好。”
刘琨点点头道:“也罢!”
南顿王宗却插过来冷哼一声:“那荀崧老匹夫该如何处置?他仗着士族身份,与朝庭作对,而且又不顾廉耻把长女许给秦王,他日必将酿成大患,依孤之见,不如趁着大家都在的机会,罢去他的士族身份,然后下狱治罪!”
众人皆是面面相觎,罢去个士族有那么容易吗?何况荀崧还是荀子之后,这老家伙站着说话不腰疼!桓彝摇摇头道:“景猷兄生于积德之族,少有儒雅之称,宠不增于前秩,荣不副于本望,此一时愚智所慷慨也,苟有一介之善,宜在旌表之例,而况国之元老,志节若斯者乎?南顿王此言休要再提,若传出去,只怕士林立起动荡!
况且今次若没有景猷兄及时出面,局势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丞相亦将陷入两难之境,严格来说,景猷兄于此事的处理上,非但无过,反而与朝庭有不可磨灭之大功!”
说实话,刘琨也觉得荀崧碍眼,但既使他成功篡晋称帝,也不敢轻易对荀崧下手,荀子之后,名头的确非常恐怖,论起身份之高洁,除了孔氏一脉,就属荀氏了。
问题还在于,荀崧已百分百投向云峰,这个人是他刘琨无论如何也争取不来的,该如何处理他呢?刘琨一时颇为头疼,在某些方面,武力并不是万能,就比如曹操杀孔融,也是忍了很久,获得了大部分的舆论支持,忍无可忍之下,才以招合徒众、欲图不轨、谤讪朝廷、不遵超仪为名,诛了孔融三族。
如今的荀崧,虽尖刻不如孔融,但隐藏的威胁并不下于孔融,偏偏荀崧锋芒不显,处处以圆润示人,深明明哲保身之道,不让人拿住半点痛脚,想动他暂时是没有可能。
暗暗叹了口气,刘琨暂时把荀崧放下,微微笑道:“茂伦(桓彝表字)言之有理,景猷兄于此事的处理上确有大功于朝庭,他日你可代老夫探问一下,若愿重回朝庭,自会另行安排一显职与他,好了,既已作下决议,请诸位都随老夫前去城头。”说着,起身向外走去,众人纷纷跟了上来。
当站上宣阳门城头,眼前的盛景令刘琨大吃一惊,亲随来报时,说城下聚集有十余万百姓,可如今一看,广场上的人头一眼望不到边,远不止十万之数,很可能已超过了二十万!
前方约有近百人挥舞手臂高喊:“罢免~~”,后面的百姓跟着就是齐声道:“周嵩!”,声势浩大,直冲九宵!
刘琨锐目一扫,荀崧目光平视,似是不为身后的喧嚣声浪所动,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那领喊的百余人也令他大失所望,一看就是情绪已被充分调动起来的学生,而摆上明面的书院男女护卫,全都站在一边默不作声,至于刘琨最想抓捕的密探暗哨,却是一个也没找出来。